《白米饭，印度飞饼，〈撞车〉》，新浪博客短篇文学大赛参赛作品，作者杜可名。

 

 

 

　　那天中午在国际学生餐厅吃中饭，我自己带的便当：米饭、青菜、笋干和小鱼干。微波炉一热，小鱼干的腥味有点重，我怕妨碍别人，所以，挑了个边上的位置。

　　第一次，我在这儿吃饭时如此地留意我周围坐的人。……在国际学生餐厅里，拿惯了筷子的手正握着叉子，吃惯了面包的嘴正嚼着米饭。或许，谁都不会在意别人吃的是什么。

　　然而，那天早上，我像平常一样去系里的幼儿园做义工时，却遇到了一件让我很不舒服的事情：

　　小朋友们坐在地毯上，围成一个大圈，老师正在讲交通标志，大家都很安静。这时，多米诺突然把坐在她前面的麦克拉到自己怀里，然后又把他推回去，还发出笑声。我轻声对多米诺说，安静地坐好，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否则你和麦克都听不到老师在讲什么了。这个小
女孩先是不听，我又说了一遍之后，她安静了。突然，我被揍了一拳，我回头一看，小女孩正用一种带有敌意的眼神看着我。我当时觉得很吃惊，但还是轻声地跟她讲：I got hurt when you did that to me（你的行为伤害了我）.当我转过身后，多米诺又踢了我一脚。这回我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事后，我和他们的白人老师们说了这件事。和我一样跟孩子们相处了一个月的美国助教说，她跟这个小孩说纪律，她也会显得不高兴，但从来不会蓄意地“拳脚相向”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记得以前上课时，说到歧视的问题，美国老师说，小孩子有歧视的行为，多半是从他们的父母或其他日常接触的人（譬如老师）那儿学来的。在美国这个多元化的社会里，教会小孩子接纳与自己不同的肤色和文化是一件越来越重要的事情。

　　这是我在美国第一次受到一种明显的侵犯，来自一个5岁的白人小女孩。

　　孩子毕竟无所顾忌，我不喜欢你这个黄皮肤黑眼睛的，我就表现出来。我想，也许事实上我已经被一些深藏不露的成年人在心里歧视过无数次了。

　　前段时间找工作，我频繁地填写工作申请表，表上醒目处都有一句话：我们对所有申请者一视同仁，不问肤色、种族和信仰。我就在想，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吗？对某种东西的刻意标榜，往往正说明它的普遍缺失。

　　在国际学生餐厅吃饭的时候，我看着餐厅里的各色人等，想起了几周前看的电影《撞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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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朋友在闲聊时说，那个印度飞饼，真难吃，还有那些像稀泥的印度糊糊，真不明白他们印度人怎么会爱吃那么恶心的东西。

　　朋友还说过一个真实的“笑话”。夏天，他想去露天游泳池游泳，兴冲冲到那儿的时候，看到几个黑人摇着粗壮的黑黑的光膀子，上面还挂着水珠，一看就是刚从游泳池上来。一下子，他的兴致全消了，只好郁闷地打道回府。朋友笑着说这件事，听者也笑着指责他，你这明显是种族歧视嘛！你晚去一会儿没瞅见那几个黑人，还不照样觉得游泳池的水特湛蓝、特清澈。朋友回敬道，行啊，下次你去和黑人同泡一个池子，看你爽不爽。于是，大家充满想象力地笑作一团。

　　可是，要有人跟我说，中国人竟然吃鸡爪子，真恶心。我一定跟他急。

　　要有人嫌黄皮肤往他面前一站，污染了空气；往游泳池一跳，污染了池水，我一定跟他没完。

　　但我游泳甚至走路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远离黑人。在芝加哥，过黑人区时，我会把车窗都摇上，以最快的速度穿越那片空气。

　　《撞车》的最后，那个想用自己的行动来消除种族歧视的白人警察，非但没有挡住挥之不去的心魔，反而开枪打死了黑人男孩。我认为这是整个片子最精华的地方。

　　蓄意的歧视，像冰山一角，引人注目。于是，人们试图通过公开的声明、宣传和教育来消弭，其实，真正具有可怕力量的是那水面下看不见的部分。不仅是一种肤色对另一种肤色，还是一个地域对另一个地域，一种职业对另一种职业，一种习惯对另一种习惯，一种特征对另一种特征……它无处不在，它深植你的心底，表现为不经意的眼神、不经意的表情以及不经意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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