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小偷和老偷的不了情

解小邪（解淑萍）

因为饿着肚子，小偷和老偷坐到了一起

叫小偷的女孩，一点都不会“偷”东西，叫老偷的男孩自然也不会“偷”东西。只是两个人的都互相这么叫着，没人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那时，她刚大学毕业，到圣阿尔公司实习的第一天，办公室主任把她拉到了一个男孩面前。她看着他，他穿着牛仔裤，白衬衣，亮亮的眼睛。他是部门经理……办公室主任说着。什么？！他太年轻了。她在心里惊呼。也没听清楚办公室主任介绍他叫什么名字，就只知道点点头。

他该有多大呢？她从桌上拿了纸杯，到办公室一角倒水喝。无意中，她看到，他桌子上盛开着大朵的玫瑰花，那花儿开得姿意忘情。

他该是有女朋友了吧？这样年轻又优秀的才俊，怕是早被人占山为王了。

第二天，公司要组织去离北京不远的草原骑马。他这片绿叶坐在车里，仍然是红花们的宠爱，他自然地接受着红花们递过来的水、零食，和各种水果。

她坐在隔他三排的前面，听着他跟红花们调侃着，她心想，他知道此刻她在注意着他吗？尽管他笑着，卯她怎么感觉他有一点点對忧伤呢？

天黑时，到达了草原周边小城的宾馆。宾馆的条件很差，洗手间的纸都很糟糕。她头晕得厉害，无心吃晚饭，她把自己埋进床里，饱饱地睡了一个觉。

深夜，她饿极。人生地不熟地竟然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他竟然也在。因为饿着肚子，他们坐到了一起。

工作还适应吧。他说话很温和，与这个年纪很不相符。挺好的，得向您多多学习。她小心地说，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快餐店里的纸巾质量还不错。

第二天早上，马场很热闹。有同事惊叫着说自己的马很脏，可是纸巾和包都放在宾馆里了。

我这里有。他和她，几乎有同一时刻说了同样的话，做了同样的举动，从宽松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纸巾。纸巾上都印着红色的麦乐基快餐的字。

看不出，你还是小偷呢？他说。

你是老偷，比小偷厉害多了。她微红着脸回他，骑马奔向草原。

 

老偷能猜出是小偷叫的外卖吗？！

第三天下午，返回北京的时候，红花们都累了，懒得跟绿叶说话，绿叶也累了，坐在座位上不肯起。她却忙着给大家分矿泉水。分到他面前时，她的一绺头发恰巧落在了他的额前，他的额，条件反射地腾地红了。她用手轻轻拂了一下那一绺头发，把水递给他。

他朝她笑笑，接过了水。看着她回到座位上，他心想，骑了一天马，她不累吗？他歪过头，靠在窗玻璃上。她就坐在他的前面，沿着车窗往前看，他清晰地看到她的脸。皮肤白皙的，有点倔的样子。那头发不长，已被她梳起，俏皮的随着车的颠簸而抖动着。红花们埋怨着司机，开车技术太差，害她们睡不好觉。而她比他周围的脂粉要安静许多。

回到公司，正常上班了，她递了文件给他，竟脱口而出，老偷，请您看一下这个文件。之后她伸伸舌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做为条件，你的名字改为小偷好了。他的脸绽开了阳光，也像个孩子一样。

小偷和老偷这两个字，意外地出现在了两个年轻人的生活里，这名字是专属于他们的，想到这里，她的心就跳得厉害。

只要他在办公室，她总会觉得紧张，容易被他看到的侧脸，总是很烫。有时，她会趁着递文件的时候，若无其事地往他位置上扫一眼，看他在不在。他的桌子上的文件和材料堆得像个小山，她却常常因为心慌而没有看清楚。

她常常加班，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她想等他忙完，能够假装碰巧一起走。一起走在楼下高高的梧桐树下，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她屡屡判断错误，当她认定他在公司的时候，他却早已经走了，当她认定他不在，背上包出门的时候，她却听到他拿起了电话。都是那些小山惹的祸，都怪自己没有千里眼顺风耳的本事。

但她在走出公司之后，必定会去楼下的快餐店要一份腊味鱼仔饭外加一份南瓜汤的外卖，她知道，他喜欢吃那里的外卖。老偷能猜出那外卖是小偷叫的吗？！

 

她看了他和她一眼，仓皇而逃

两个月过去了，她转正了。同事们嚷着要她请客，他却说，今天留下来跟我加班。同事们说他太不够意思，她却乐颠颠地接受了加班任务。

工作至晚上十一点钟终于结束。她累了，有点困。隔着小山的他也是一脸疲倦。她起身，背着包，走出办公室，走到楼下，径直来到快餐店，来一份腊味鱼仔饭一份南瓜汤。她说着。

今天，可不可以不吃腊味鱼仔饭。

她回过头，是他？！你跟踪我！她一脸惊恐地后退两步。

该轮到我回请了，去吃西餐吧。

她羞红了脸，原来他早知道，订外卖的人是她。

他和她面对面坐着，暗暗的灯光。她忽然就鼓起勇气说，我们谈恋爱吧！

他的叉子落在了盘子里，咣当地响了一下。她看到他用力点点头。晚上他送她回家，他说，小偷，早点休息哦。她甜甜地回他，你也是，老偷。

一整夜，她的梦里只有老偷。以后，在无人的时候，他们总是互相称呼对方为老偷和小偷。

公司派她出差，为期三天。抵达北京的清早，她打了电话。他问，你在哪呢？你回来了？

她说，是啊是啊，我回来了，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妈病了，我得照顾她。他说。

应该照顾的。她说，你想见我不？

见啊，可是我妈病了。他说。

她本来期待他能说出“想”那个字，而他说出来的却是“见”。她悻悻地挂了电话。

晚上八点，好朋友舒舒约她去K歌。唱了一会儿，心里有点闷，舒舒陪她一同到阳台上吹冷风。你看，那个是不是马凌晨。舒舒说。她揉了揉眼睛，果然是他。她也看到，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她是认识的，是公司股东家的女儿，明眸亮齿的样子，经常跟他眉来眼去。他总是叫她小太阳。

她回到包间，大声唱，这里的空气很新鲜，这里的小吃很特别，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她的眼里满是泪。

唱完歌出门的时候，与他撞了个满怀。原来，他就在她的隔壁。她看了他和她一眼，仓皇而逃。

 

999朵啊，她可真舍得在他身上砸钱啊

周五，她回单位报到。他从QQ上问她，是不是病了？她说，K歌的时候着凉了。他说，放你一天假吧，好好休息。关于他和小太阳，他没有任何解释。

她难过地想要哭。恍然间，她发现，一直以来，她关心他，多过他关心她。就连那句要求恋爱的表白，也是她先说出口的。也许他只是被她感动了。

11月21日，是他的生日，她订了一束玫瑰花，请花店于十二点送来。她美滋滋地等着他看到花时的惊喜。

她没看到惊喜，她看到办公室整个被玫瑰包围了。同事们议论纷纷，999朵啊，她可真舍得在他身上砸钱啊。

她跑到洗手间，打电话给花店，花不要送了，她晚上自己去拿。

他开心地笑起来，小太阳真是能折腾啊。然后把花分送给了同事。花递到她面前时，她冷着脸说，二手玫瑰，我不要，谢谢。

下班后，她去花店取花，小太阳的跑车停在公司楼下，在等他？！

她抱着火玫瑰走在风里，一束玫瑰和999朵玫瑰，骑单车的她和开跑车的她，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胳膊怎么能和大腿比呢？更何况，他们两个是那么般配。

一个月后的12月21日，是她的生日，他说要为她庆祝的。她满心期待，他却临时说，他要见一个客户，电话里传来小太阳的笑声。

24岁的生日，她一个人在眼泪中度过。

她生气了，好几天不理他。她也因此失去了对冷暖的知觉，她没有感觉到那天的温度是那样低，站在风里，风刮在她的脸上，透过她的皮肤，直戳进她的肉里。她感冒了。

他来看她，给她买了水果，还带了她喜欢吃的火龙果。

她原谅了他，始终没有问为什么。

 

香槟玫瑰的花语是，小偷足以与老偷匹配

春节到了，她要回远在江南的老家。她说，我们去拍张合影吧，给我爸妈看看。

他应着，直到她上火车，她都没等到他的合影。

春节期间，她总是主动给他发短信，他有时回，有时不回。她想，是因为小太阳吧。

上班第一天，她交了辞呈。她其实是希望他挽留她的，他却没有出现。

电话里，她佯装关心地问同事们近况，却得知他节后就未在公司出现过。他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跟她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坐在江南的阳光下，有一点点暖。手机响，是他的，她不接，泪像江南的雨一样，一点一点落下来。一个小时后，他出现在她面前，她狠狠地吃了一惊。

他说，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小太阳的爸妈收养了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一直就很喜欢我，她的爸妈也总是说我们很般配。但我只把她当妹妹。所以，我大学一毕业就搬出来租房子住。她要我喜欢她，并以死来要挟，她的爸妈也劝我看开些。我不得不陪她玩，陪她唱歌。我是爸妈养大了，我必须要感恩，要还感情债，就是因为她，我一直不敢对你说我喜欢你。我没有骗过你，我妈确实病了，因为小太阳而病的，但只要我陪着她，妈妈的病就好了。可她还是自杀了，春节期间，我一直在医院里，为了我们的爸妈，我必须照顾她。她在住院期间，终于想明白，她放了我。

她听着他的话，像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你回去吧，我挺好的。我快要结婚了。她说。

为什么，你不等我把话说清楚就急着结婚？他着急了。

我等得还不够久吗？我再也不会烦你了。从此，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小偷和老偷了。她说着，关上了门。窗外，是阳光暖暖的春天了。

她在窗棂里看到他的影子在小巷里拉长，直到消失不见。她的泪大把大把地洒落。她是想像过这一幕的，她以为当她不给他机会当他后悔的时候，她的心里会有种发泄后的快乐。然而，她的心，却如针扎般汩汩地冒着鲜血。可是，她已经拒绝了他。从此，这个世界上就真的不会再有小偷和老偷了。

第二天是情人节。她出门准备给自己买一支玫瑰花，却被炫目的红色击晕。她顺着玫瑰花瓣铺成的小路往前走，在一个拐角处，他站在那里。手捧香槟玫瑰。

他说，香槟玫瑰的花语是，小偷足以与老偷匹配，小太阳是没法比的。

她笑了。原本以为是要结束的，却在最后出现了转机。他们牵着手，走在玫瑰花瓣铺成的小路上，从此，就是天长地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