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爱 距离

（一）

何乔十七岁，何乔上高二了。

何乔觉得郁闷，最近尤其觉得压抑。何乔张望一下自己的房间，有点乱。何乔很少收拾自己的屋子，乱有乱的章法，但她从不丢三落四，从不会在出门的时候忘了带钥匙或者是在路上丢了钱包之类。何乔是一个糊涂又聪明的女孩。何乔经常忘记走过的路，下次去同一个地方，何乔都常常要问很多人。但何乔对看过的书过目不忘，于是，她就真成了一个绝对的矛盾综合体。矛盾综合体是目前很流行的，只要你长得不算难看，成绩还算优秀，性格还够可爱并有自己的个性，只要你没有特别明显的坏毛病，那么，大家对集于你一身的矛盾综合体是可以接受并容忍的。反正大家都已经想得开，自己也会存在这样那样的毛病，只有容忍别人，别人才会在一些时候容忍自己。这应该也是自私的表现之一吧。在这想法里，希望别人容忍自己占了百分之五十比例。尤其，何乔还是一个才女，文笔了得。大家似乎没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和容忍她的一切。晏舟更是视她为女神。他对何乔的容忍程度超乎寻常，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何乔何以在他心中占了这么一个凌驾于一切的位置。想来，这一切都是没有原因的，这世界上哪那么多的因果啊。

何乔接到了晏舟的电话，晏舟是何乔的同班同学，“干嘛呢，老爷子出差从海南带了椰子糖回来，很好吃，我给你送过去。”

晏舟家住在城东，何乔家住在城西，一来一去光路上的时间就要一个小时，“不要了吧，太远了。”

“看不上我的糖吧，我知道，那么多人等着给你送礼物呢，你怎么能看上我这几颗糖呢。” 晏舟有些油腔滑调，但对何乔他从来都是认真的，只是嘴上还改不了油的本性。

“你又这样。再这样，我不理你了。”何乔有些生气了。

“好好好，我是真的想给你送的。”晏舟做出让步了，晏舟想不出，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何乔，他只有让步了。

何乔还是松了口，“真要送就送吧，不过也不必专门为几颗糖而花那么多时间。”

“我有时间嘛，再说，也想看看你。吼吼。”晏舟这话说得倒是真的，晏舟和何乔在初中三年级就是同学，两家本来都是住在城西的，后来，因为父母做生意的商场搬到了东城，晏舟一家只好也搬到了东城，父母想让晏舟转学，但晏舟死活不肯，全是因为何乔。晏舟喜欢何乔，大家都知道，何乔也知道，晏舟并不坏，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是直来直去，他对何乔是真心喜欢，他又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表现在何乔面前，这是非常难得的。但是何乔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何乔只觉得被晏舟喜欢很无奈，同时，何乔又觉得，恋爱离自己还太早。所以，他们这么相处着倒也相安无事，晏舟除了在两人认识不久的一个黄昏说过喜欢她，之后再也没说过，大概是怕说多了，她烦了。但他还是一味地对何乔好。

晏舟按响何乔家门铃的时候，何乔正在写一个关于街舞少年的小说，何乔跑过去开门，门口站着晏舟，脸上没有多少汗，“是不是又用矿泉水洗了把脸。”何乔是了解晏舟的，就连晏舟刚刚因为天气太热出了很多汗但又想要以一个好形象出现用矿泉水洗了把脸都知道。

晏舟呐呐地站着，笑了笑。“你真聪明，被你猜中。”然后抬起右手，“叭”，他本想打一记响亮的响指来表示何乔的聪明，却不料，天气太热，手出了很多汗，响指像隔了一年的烟火，点着了，却因受潮而被蹩得只轻轻地发出个响声，像极了有屁不敢放，想要轻轻放不被别人听到，却还是发出了些许声音的窘迫。晏舟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望天，这天气太热了。”然后便贼头贼脸地往屋里看，并且小声问，“你姑姑不在家吧？”

“不在，上班去了，进来吧。”何乔说。

进得屋里，晏舟从牛仔裤兜里掏出椰子糖，放到桌子上。然后转到何乔的屋，看着正在开着的电脑问，“最近忙些什么？”

“瞎忙。”

“谦虚，你若是瞎忙，我们都成醉生梦死啦！”

“就是在瞎忙啊，我不停地写写写，也不管会有个什么结果。”

“切！瞎也, 乃闭着眼睛;混也, 即轻松自如, 你厉害。”

“切，如此解读，我非圣即神了。”何乔笑起来，切了片西瓜给他。

“我的拍马计划成功，如果不拍马，没准你都想不起给我切西瓜吃。”

“我又不是喜欢拍马的人，这话听起来我好像虐待你似的。”

“有一种人，比如我，就喜欢被人虐待。”晏舟啃着西瓜，“你切的西瓜就是甜，你正在电脑上写东西呢吧，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刚好想休息一下。”

“暑假里，你也别太那么辛苦，要不咱们约几个同学一起出去玩吧。”晏舟继续“叭哒叭哒”地啃着西瓜，他确实渴坏了。

“去哪？别指望学校会举行有新意的游玩活动，一堆人坐着大旅游车，我想想就觉得可怕，咱们学校租的那个破车，除了车轮能跑，其他地方玻璃漏风，车座老化，一开全身响得叮当响，要不是学校非逼着参加，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参加集体出游。”

“我想，要不咱们骑单车旅行去，好多同学都是这么想的，带点吃的东西，做个一周旅行。总比坐破车出去玩有新意吧。”

“主意不错呀。”何乔认真地听着。

晏舟原本只是想想而已，没想到何乔觉得主意不错。一时兴起，即兴打了一记漂亮的响指表态，这响指的声音让晏舟感觉到满意，同时满意的还有他的右手，他的右手很修长，然而又有很力，这正是自己喜欢也讨女孩喜欢的一双手。晏舟常常想，这么好看的手，如果能够握着何乔的手，会是什么感觉呢？也有人说，这手适合弹钢琴。可惜了，他却只会打响指。“那我这两天找几个同学，咱们商量好之后就出发。”

“呀呀呀，好呀！”这几日闷在家里，何乔也着实想出去走走散散心，连高兴的声音都变了奏。

即使变奏的声音，晏舟也喜欢，谁让这是何乔发出的声音呢！

（二）

晏舟联系几个同学，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同学们一致表示支持，在短短的七个电话里就有六个同学表示愿意参加。晏舟考虑到父母那边可能会遇到一些问题，所以劝他们在跟父母说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点，并且讲明利弊，“咱们出去是体验生活，是想锻炼自己的，又不会惹事，再说好几个同学去，能出什么事？”

令晏舟也没想到的是，父母们都没有做太多的阻拦，孩子大了，多出去独立走走是好事。只是嘱咐他们路上要小心，每天都要跟家里保持联系。

说到做到，第二天，晏舟就开始准备出发的食品，当然他也替何乔准备了一份，不管她用得上用不上，反正他是准备了。在做这些的时候，晏舟总是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

三天后的早上六点，六个人在市西区的广场集合，这六个人分别是晏舟、何乔、郑合适、朱朱、沈非、周显、铭刻。在这里集合其实晏舟存了私心，广场离何乔家最近，晏舟不想让何乔大清早就那么辛苦地跑老远的路到市中心集合。他以为自己的私心深藏不露，岂料铭刻非要戳破这层窗户纸，“四书五经在《大学》中说得好，‘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是何意？”晏舟也用了古文的形式与之对话。

“说的就是，内心有什么意念，就会在外表上表现出来，甚至会原形毕露。所以君子必定谨慎一人独处时的行为。”铭刻摇头晃脑。

“别听他瞎说。”何乔听出了弦外之音，对于这次特意安排在市西区集合，她当然看出晏舟存了私心。

“无所谓，爱怎么说怎么说。”晏舟向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倒是铭刻这么说，晏舟心里还是高兴的。这可以让何乔更加明白自己的心意。

“不过，晏舟，你也算君子吗？”趁着晏舟还没反应过来，铭刻又追上一句，然后骑着单车飞一般往前去。

“我不是君子，谁是君子。”晏舟也骑上单车，扬长追去。

说起“君子”，晏舟自认为对得起这两个字。起码组织这次活动他是尽心尽力了的。这次的行程是晏舟定的，别看晏舟的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但是晏舟组织活动的能力可不能小瞧，而且绝对负责任，昨天晚上他在网上呆到十二点，具体查了路线，骑单车要多少分钟，沿途有哪些旅游景点，那里的民族特别等等。所以，在晏舟的一声令下，六辆单车便一字排开，仔细地看，不难看出，前面五辆全是一色的山地车，而且从车的颜色来看，都刚换了不久，只有骑在最后的朱朱的是一辆已经很旧的自行车，不过，朱朱没怎么在意，朱朱不太在意这些，朱朱只知道要想换新单车，就得自己挣钱。朱朱七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她跟着妈妈过，为了减轻妈妈负担，朱朱每天放学后都去麦当劳打工，自己解决自己的费用。这次出来玩，她也是存了私心的，在她心里，一直就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直到大学以后的某天酒醉，她才让他知道。朱朱特别向麦当劳请假，因为一直表现比较好，所以，店经理同意了她的假期。

到了云庆山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几个人又累又饿。

“我们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晏舟说。

男生们支了单车便躺在了草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又一个个地起来，“喂，把吃的东西都拿出来啊，看谁带的东西好吃。”晏舟不累的样子招呼着大家，然后并不忌讳同学会看到，径自把带的食品中的一份放到了何乔身边。

“我带吃的了。”何乔小声说。

“我都已经拿过来了。”晏舟应着。

其他同学一呼而上，“哇，看看何乔带了什么好吃的。”铭刻大声提醒着。

其他同学则坏笑地看着晏舟，晏舟强装笑脸，“尝尝不就知道了。”

火腿、可乐、面包、果冻、沙琪玛……大家带的无非就是平时吃的零售，大概因了此时此地此心情吧，几个人倒也吃得痛快，坐在地上狂啃一气。

何乔拿着一个果冻，望着远处的云庆山的余脉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