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徐克的電影工作室創造力旺盛，屢創潮流，製作出一系列的電影，衝擊著整個香港電影商業市場；黄飛鴻便是其中代表作之一。

那時市道好景，資金也較為充裕，光是配音，以電影黃飛鴻為例，已用上三十多天的時間，幾乎等於現在一套電影的拍攝週期。

那時我們就躲在烟霧彌漫的配音室裡工作，渡過了三十多個漫漫長夜，記得最後一天是連續配了二十個小時，收工時已天亮，從幽暗的配音室走到光明的世界，真箇不知人間何世。

在此三十多個晚上，有一中流砥柱一直支撐著整個配音的流程，令我們一眾新丁大開眼界，他就是配音界的老油條，廣東話版黄飛鴻的配音者，聰哥。

能把粗口講得像詩歌般動聽的七十年代男人

聰哥，全名朱子聰，配音界名人，曾為多個著名演員（如譚詠麟、李連杰等）作指定配音。說他是七十年代的男人，並非因為他出生於七十年代，（據我未經証實的估計，從他的臉相和言行舉止來看，聰哥起碼是五十年代生的人，走不了，差不了多少）；而是因為他從頭到腳的裝扮行頭，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七十年代油脂熱潮底下的飛仔，人稱油脂仔。

七十年代美國電影“油脂”大熱，香港年青的男男女女爭相仿效戲中男女主角的打扮，聯群結黨，四出招遙，男的稱油脂仔，女的稱曱甴妹，是香港七十年代“的士夠格”的一道獨有風景。

聰哥個子中等，非常瘦削，一頭長可及肩的鬈髮，大烏蠅眼鏡，緊身花襯衣胸前解開三粒鈕扣，緊身低腰小喇叭牛仔褲，手戴粗銀牛仔鍊，最關鍵的是一條大扣濶皮帶和一雙蛇皮尖頭高跟長靴，完全是七十年代的死硬派，如果能在那緊包屁股的牛仔褲後袋中插上一把梳或頭擦，那就更加完美。雖有遺憾，但勝在旗幟鮮明，因為此身打扮已証明了聰哥確實曾活躍於七十年代，並且肯定於彼時渡過了他的輕狂歲月。花樣的年華，良辰美景，賞心樂事，總是叫人念念不忘，是以非死硬不可。

聰哥雖為職業的配音員，卻無職業配音員的匠氣。字正腔圓而不失生活化，技術純熟而不失感情流露。現場觀看看他的配音絕對是一種享受，有如個人表演，談笑用兵，舉重若輕，這種出入自如的境界實非一般高手所能達到。

聰哥有一絕技，就是能隨意地把一連串的廣東粗口配上画面，不單字數無虞，且能配合画面中人物的情緒與咀型，温文時哀怨纏綿、激動處又咬牙肉緊。這是聰哥年青時用以取悅女性配音員的技倆，本來人到中年已成家立室，近年已極少使用，但機緣巧合，聰哥重操故技，使我有幸能親眼目睹此絕活，叫人嘆為觀止。

某日，配一場黄飛鴻與十三姨的談情戲，聰哥極悶，錯就錯在我們這群配音界的新丁進度實在太慢，連累聰哥每次都要等上我們半天才能正式開始錄音。不知是聰哥等得太無聊，還是坐在他旁邊配十三姨的女配音員挑起了他積壓了二十多年的青春燥動，當十三姨說：“飛鴻，你在房間嗎？”時，聰哥突然心血來潮，隨口一句“xxxx“正好對上了黃飛鴻的對白“少筠，是妳？”

然後聰哥就如策馬入林，不可羈勒，一連串∴﹫＄￥￠￡％＜×＋配合戲中談情的氣氛，說得柔情似水，肝腸寸斷，難得的是字字入咀，節奏準確，無半點含糊。（聰哥說話的具體內容就不作明表，以符號代替；其實全球的粗口內容都是大同小異，不外乎是問候對方親朋戚友諸如此類，是以心照不宣，予以聯想。）聰哥的粗口雖能連珠爆發，卻一點也不粗，竟有點像上期所說的南音般的況味，曲折離奇，引人入勝，明明是問候人家的髒話，經他口中一說，都成了迴腸百轉的動人詩歌了。

聰哥游走於配音界凡幾十年，所謂人老精，鬼老靈，無論是配音專業、衣著打扮抑或是講粗口的技巧，經歲月的磨練均達化境，笑傲人間，我行我素，令人悠然神往，出境入境，隨心所欲，自有一番瀟灑。

連續寫了三篇有關黃飛鴻的文章，連我自己也感覺夠多了，再經中國銀幕羅洋小姐温柔的批評，所以與黄飛鴻的淵源暫告一段落，下期將寫新題材。

ps：昨天晚上跟辛偉強和潘燦良喝酒去，又與幾個朋友通過電話，今天心情踏實多了，就是酒還未醒，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