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的手在哆嗦,不是因为第一次给人写序,是因为我连续喝了几天大酒。在这个晕的状态下,说说赵川及其小说。
04年夏天,我住在南京,赵川在上海,我们相约在扬州碰面,一起过一个周末。一天晚饭后,我和赵川还有另一个朋友在扬州城里游荡,我们想找一个街边排档接着喝,同去的朋友问我知不知道扬州的“三把刀”指哪三把,我脱口而出:剃头刀、修脚刀……第三把我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朋友说菜刀啊,扬州的厨师也是很有名的,朋友又说,我看你就是二把刀,我说没办法,谁让我们就生活在一个二把刀的环境里。果不其然,那天晚上,我们排档没找到,最终在一家二把刀式的咖啡馆里坐了下来。咖啡馆欧式风格,很新,但空空荡荡只有我们这一桌顾客,啤酒不凉,要加冰块,赵川要了咖啡,我 没问他味道如何,我知道他这个人不挑剔,也难怪,赵川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算是锻炼出来了,他随遇而安(但不是得过且过)的能力极强。
那天晚上,因为同去的那位朋友痴迷于宗教,在他的带动下,我们聊起了“信仰”、“人生的终极意义”等大问题,这类问题在我所熟识的日常生活中是多么地难于启齿啊,然而非要聊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像我们这类人到中年的“文化人”,对这类问题要说从没想过也是不太可能的,但大概是因为平常聊这类问题的机会不多吧,偶尔聊一次的结果就是越聊越晕,那天也不例外,我说了什么现在全忘了,而赵川在那位朋友的追问下一直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如果说赵川的小说可以用行云流水来形容的话,那么他对这类人生大问题的口头表达几乎可以用捉襟见肘、语焉不详、理屈词穷等词汇来描述。最终,他放弃了,他绕开这些问题,直接聊起了他在欧洲那半年的游历,聊这个,他的语言立码顺畅了起来,表达也明确自如得多了,他的大意是:那半年的欧洲游历,对他影响很大,让他想明白或自以为想明白了很多问题,正如他的这部小说结尾部分的一句话:“……等着吧,等待时间,它们终于都过去了,都被忘记。等待你、我和他们,有那么一天连一粒沙子也不是。”印像中他那天也是这么归纳所谓的人生的。
对此,我的看法略有不同。我认为赵川说出了事实的一部分,即终归“我们连一粒沙子也不是”,但事情还没有完也不应该完,如果事情到此为止的话,整个世界的荒唐将令我崩溃。
但也许这就是事实真相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呢,我只是由于软弱而不敢承认罢了。我的脑力不够了,这个问题就搁在这儿吧。
单从文学或这部小说的角度来说,赵川的归纳是足够了,我所不甘心的可能恰恰是文学之外的东西,赵川只是隐约给了我们一些暗示,他知道什么是他可以明说乃至抡开了说的,什么是他不能明说只能意会的。赵川的确是个“老”作家了,他的小说,尤其是他有一系列描写上海当代生活的小说,我还没看见有比他写得好的。
说起来,赵川是非常有资格写旧上海的,他爷爷是鸳鸯蝴蝶派干将之一,跟张恨水是哥们,但赵川不写旧上海,只写新上海,偶尔写到旧上海,也是为了说清楚现在的新上海,他不迷恋过去(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老跟30年代的上海滩过不去),对现在,他则是充满疑虑和无奈的。
我们都是无根之人,我们既不在过去也不在现在,未来除了死亡明确无误其它均不可逆料。因此,也许只有在他乡游荡才能让我们稍感心安,如果再能将这 游荡变为文字,则似乎又能在原有的心安上多加一枚法码,然而空虚无助还是时常袭来,所以要不断地游荡,不断地写,难道这就是我们的最终命运?
当然了,从世俗的角度说,这样的命运已经不错啦,而且是去欧洲游荡,而且还能出书,所以,还是要:感谢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