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来一年，最大的收获竟是重拾读书之乐。这么说似乎有点荒唐，但的确是真的，就像我的名字一样如假包换。每到一年终了，我会列出全年的书帐，这样的工作已经做了六七年——在过去的四五年里，我常常对着长短不一的书目发出同样的感叹：虽然又买了这些书，真正读完的可不多；最可惜的是，那种沉浸书中如痴如醉的感觉就像大学毕业了的儿子，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今年呢？读完手头的这些书是不可能的，不过，谢天谢地，我总算安心读了几页书，你看，只要心静，我还是可以像从前那样读书的。

这两天读完了陈平原的《千古文人侠客梦》。其实这是一部对武侠小说进行类型研究的学术著作，“倾向于‘史论’，意在兼顾历史性描述与理论性分析”。幸好平原君的语言很干净，所以我这样的旁听生也能听明白。吕思勉的《通史》就非得集中精力才能读进去了，到现在也只读完了《文化史》中的“婚姻”“族制”“官制”“兵制”等章。当然不像小时候读《上下五千年》那样轻松有趣，但也能品出别样的滋味，只是这部书更适合在秋冬之际来读——现在太热了。最近这样雨水不断的天气里，更相宜的还是雷蒙德·钱德勒。刚读完他的第一部长篇《长眠不醒》，这一次我发现书腰上的广告居然并不全是骗人的。钱德勒值得老老实实写篇读后感，要像五年级学生那样认真。

只是我差点忘了，原来读书正入迷的关头自己往往就没心思动笔了，还是用张恨水的《读书百宜录》收尾吧——

 

读书有时，亦须有地。善读书者，则觉一切声色货好之处，无不可于书中得之也。试作读书百宜。
　　秋窗日午，小院无人，抱膝独坐，聊嫌枯寂，宜读庄子秋水篇。
　　菊花满前，案有旨酒，开怀爽饮，了无尘念，宜读陶渊明诗。
　　黄昏日落，负手庭除。得此余暇，绮怀万动，宜读花间诸集。
　　大雪漫天，炉灯小坐，人缩如猬，豪气欲销，宜读水浒传林冲走雪一篇。
　　偶然失意，颇感懊恼，徘徊斗室，若有所悟，即宜拂几焚香，静坐稍息徐读楞严经。
　　银灯灿烂，画阁春温，细君含睇，穿针夜话，宜高声朗诵，为伊读西厢记。
　　月明如画，清霜行天，秋夜迢迢，良多客感，宜读盛唐诸子一唱三叹之诗。
　　蔷薇架下，蜂蝶乱飞，正在青春，谁能不醉，宜细读红楼梦。
　　冗于琐务，数日不暇，摆脱归来，俗尘满襟，宜读史纪项羽本纪及游侠列传。
　　淡日临窗，茶烟绕案，瓶花未谢，尚有余香，宜读六朝小品。
    题曰百宜，不能真个列举百宜。必欲举之，未免搜索枯坐，然而枯则无味矣。敬作抛砖之引，以求美玉之来。（摘自张恨水《绿了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