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暮春时结识北京某教授,教授对我说,你这一生必经历许多艰难,劝我收心向佛。(了之是妖孽乎?)我唯唯。今年曾写短文记这一件事,我们就从这里说起。
我这一辈子会有很多艰难。信乎?不信乎?在那篇短文里,我是这样回答自己的:“是的,我这一生必经历许多艰难。可是,谁的一生能不遭遇艰难困苦?谁的一生坦坦荡荡?如果说,我的艰难注定多于常人,我也不觉得这是件坏事。人世面临的困苦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人不能自怜自恋。人不能够同情自己。”
我说,我感激教授的关爱与指点,但我没有读佛经、修佛缘。原因就像上次给你留言中说的——我不能成为宗教徒,因为我缺少宗教徒必要的虔诚。虽然不至于呵佛骂祖,但也像碧岩录中所云,若是路遇佛陀挡路,俺也一棒打杀。我对宗教徒保持尊重,同时我相信宗教信仰对于多数人是有益的,偏偏我不在此例。若说你高中时关注的佛教,我未曾认真读过佛经,所以不能对此道有准确的了解——但我想象本来的佛教必定不是如今世俗的样子,禅宗更不是宗教。以后如有机会我一定会读佛经,但一定不是手持念珠、青灯古卷,比较现实的情景应当是:右手持可乐一听,左边青烟袅袅——不是檀香一柱,而是香烟一支。我不是很能习惯你接受基督教。我总觉得现实的基督教太过激切,吓唬人,连带着它的奉献也像煞有介事。要说我还是比较喜欢《旧约》的文字,其他方面则多不能令我敬服。
最近又在读《三国》。刘备新得孔明时,有人送氂牛尾至,玄德取尾亲自结帽。孔明瞧见了,马上正色警告:“明公无复有远志,但事此而已耶?”刘备赶紧把帽子一扔,道歉说:“吾聊假此以忘忧耳。”孔明的直言敢谏当然是非常的好,但我也喜欢刘备的若无其事。其时曹操令夏侯惇领十万军来攻新野,刘备同志虽然粉丝遍布天下,但此时兵马不过数千,你看他居然还有心思来玩牛尾巴——然而这正是其豪杰本色,当然刘备根本算不得英雄。
曹操、刘备、孙权三人中,我喜欢曹操,这点正与我的校友相同。曹操青梅煮酒论英雄就非常的慷慨大气,及其统军百万下江南时,高歌饮酒,横槊赋诗,这样牛逼的Poss刘备孙权八辈子都模仿不来啊!当然,有的同志肯定要说了,这Poss摆完后他不是马上就被一把火烧得全线溃败了嘛。没错,可您没看曹操引败军往投彝陵的时候,走到乌林他就仰天大笑,手下问您笑什么呀,曹操就说了,“吾不笑别人,单笑周瑜无谋,诸葛亮少智。若是吾用兵之时,预先在这里伏下一军,如之奈何?”说犹未了,两边鼓声震响,火光竟天而起,火光里一猛男领军杀出,大叫:“我赵子龙奉军师将令,在此等候多时了!”徐晃、张郃双敌赵云,曹操冒烟突火而去。好容易逃到北彝陵,曹操又仰面大笑,手下人就说,“适来丞相笑周瑜、诸葛亮,引惹出赵子龙来,又折了许多人马。如今为何又笑?”曹操说:“吾笑诸葛亮、周瑜毕竟智谋不足。若是我用兵时,就这个去处,也埋伏一彪军马,以逸待劳;我等纵然脱得性命,也不免重伤矣。彼见不到此,我是以笑之。”不用说,立马又是张飞飞将出来,乱杀一气。曹军剩些残军败将,渐渐逃至华容道——到这儿曹操又笑,这回就引出关云长了。我就觉得曹孟德这样最牛逼,生死争斗之时他老人家倒像是在玩魔兽,似乎大不了输了复活后重头来过,都亡命天涯了还指指点点,三番五次笑人家周瑜傻逼!
我就是喜欢这种中国特有的跌宕自喜的英雄豪杰。这些家伙们不会拜佛求上帝,但他们无忧无虑,无法无天,活得痛快,死得泼辣,做起英雄来比谁都更英雄,混蛋起来比谁都混蛋,就是犯错也都错得那么傻不拉叽的,透着可爱。这样的人生,更有烟火气,更有血性,也更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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