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鲜
王 干
久居江南,并没有觉得江南特别的迷人和可爱,离开江南,渐渐觉得江南的可爱和迷人之处。少时读白居易的“能不忆江南”的感慨不理解,现在离开江南,顿觉“能不忆江南”是那么贴切和生动。辛弃疾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其实少年也不识诗滋味,读诗有时是需要阅历的,人生的感慨诗歌很难穷尽,但有了人生的感慨再读诗就况味无穷了。
江南风物,要写要忆的颇多。我先从这绿色三鲜说起吧。
有长江三鲜的说法,我说的是野菜三鲜:芦蒿、马兰头、菊花脑。
菊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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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菊花脑。这菊花脑的“脑”的写的法颇费思量,首先南方人“L”、“N”不分,再就是选择那个字,且读法也不一致,连音调也有平声和去声的,所以现在南京一些菜馆的菜谱上,可能为了避免“脑”这个字的写法,写着“菊叶”。我用“菊花脑”,是因为它本采自菊花头的嫩叶,脑通头,而我查了一下字典,脑本身也有零碎的意义。
菊花脑在三鲜中形象最不显眼,甚至有点寒碜,不像芦蒿让人一见就想起春天的勃勃生机,从而产生强烈的食欲。菊花脑是那种吃了才知道好的美味,它瘦弱、不饱满,但有一股浓浓的野香,而且菊花脑不仅能够清炒,而且能够做汤,这是芦蒿和马兰头没法比的。据说菊花脑能够败火清心,但并不造成腹泻,是美味又有减肥之功效,实在是现代人难得的美食。菊花脑的佳配是鸡蛋,炒也香,做汤也香。不知道为什么。
芦蒿http://t1.baidu.com/it/u=645864829,613905893&gp=20.jpg
芦蒿是名菜,苏东坡在题为《体惠崇春江晚景》一诗里就写过,“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这里的蒌蒿即是芦蒿,可见芦蒿和桃花作为春的使者出现的。虽然芦蒿自古有名,诗意盎然,且武汉、南昌等地都盛产芦蒿,但特别嗜吃芦蒿的好像只有南京人,用嗜吃一词,是南京人一年四季都离不开芦蒿,哪怕有些老了不够嫩了,也不放弃。
芦蒿本是野菜,但吃的人多了,也慢慢成了家常菜。它本该生长在江边,但现在也大量人工培育了,且颜色比之原先的野生的更具有青春色彩,嫩绿嫩绿的,清炒一盘放在餐桌上,翡翠般的闪亮。但老食客都知道,形象过于美好的食物往往不如那些原生态的美味可口。
芦蒿还是野生的好,它不太整齐,也常沾土带泥的,颜色也不够碧绿,有点发黄,甚至黄得泛出那种紫的光泽来,见出几分妖异来。这种芦蒿势必生长在江边,日晒,雨淋,江水浸,它是芦蒿的正宗。你能吃出江水的味道,你能品出泥土的涩味来,当然更属于芦蒿的那份清香和质朴。
不过现在街上卖的芦蒿很少有野的,大多是那种干干净净的人工的碧绿的菜,我前日在南京转悠了半天,才购得一些,视为珍品。
http://t1.baidu.com/it/u=2261959792,3764840316&gp=48.jpg大棚芦蒿
马兰头http://t5.baidu.com/it/u=3032247392,1562519700&gp=48.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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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兰头和菊花脑的命名差不多,都是去除根部、采摘植物叶尖(形象比喻为“头”、“脑”)而成。我们老家好像把称之为“淮菊”(音,待考),儿时,春节一过,我们就去挑淮菊,倒也没觉得特别的好吃。“挑”,是因为马兰头趴在地上,用刀将它和土剥离开来,挑淮菊的刀常常是削铅笔的文具刀。
二十年前,到南京工作以后发现南京人津津乐道地吃马兰头,跟着吃,也觉得好吃,但不知道就是儿时挑的的淮菊。就发现南京人好奇怪,怎么那么爱吃野菜呢?菊花脑,芦蒿,马兰头,在我们老家泰州一带是不上桌的。上桌的都是鱼虾鸡鸭类的,只有灾年才拿它充饥。南京人不仅上桌,而且当作日常时蔬,且乐此不疲。渐渐地,我们这些外来户,也喜欢上它,离不开它,有时还有些想念。
北方有马兰头,在沙尘暴肆虐、干燥的北京的春天,在钢筋水泥森林般的北京居然也能找到马兰头。太太在他们的办公大院子里(离车水马龙的四环只有百米之遥),居然“挑”到了马兰头,她兴致勃勃带回家,水煮,凉拌,虽然吃不出江南的味道,但对于在北京生活的江南游子,也聊以慰藉。
马兰头除了凉拌以外,还有一种吃法,就是切碎包在汤圆里,清晨醒来,水里一煮,那青涩的绿,盈盈飞扬,能不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