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这是几年前某时尚杂志策划的我和石康的一个对谈专栏,基本上就是各执一词,就系列问题打擂台。都不记得发没发了,大概不了了之了。一直扔电脑里,拎出来换稿费得了。
奋发有为青年石康提出了一个享乐主要是精神上的,也是知识上的概念,这让我万分佩服。在这么积极上进的想法支配下,可以想像以后的社会是多么宁静和谐的社会,人们在家中读着书,思考着人生的奥秘,享受着智慧的快乐。石康只是偷换了一个概念,就把堕落社会变成了和谐社会。要知道快乐来自于个人感受,所以它是可以重复的,持衡的。而前面加上“享”这个动词后,意味就变了,没有一种动作能亘日持久并让人引以为乐的。动作和欲望结合,就更增加了“享乐”的及时性、不定性。
我一直以为享乐就是肉体的事,和灵魂没什么关系。而且享乐就是变着法子寻乐,它首先是肉体的,然后是物质的。肉体和物质的共同特点就是喜新厌旧,所以享乐这档事是没法子十年如一日的。例如石康很天真地认为读一本书儿,费时越长,快乐越多。这绝对不符合现实。现实就是,对一件事情重复时间越长,快乐的边际效应愈递减。到边际效益递减为零之后,唤起的就是烦闷苦恼了。
说白了,享乐这回事,一点也不高深,用不着灵长动物发挥多高级的本能,基本是低级生理机制在起作用。小猩猩和小老虎们在族群内,幼年时期是需要通过大量玩耍来培养生存技能。人类也一样,需要玩耍。而且这玩耍得变着法子闹腾。一个人可以多年一直好色淫荡,却很难把这份好色淫荡固定在同一个对象上。享乐对于男人和女人,大概差别只在秩序上,对于前者,享乐是很多很多钱和很多很多性,对于后者是很多很多爱和很多很多钱。
石康通过偷换概念,为人生找到了一条苏格拉底式的充满光明的道路。如苏格拉底说:不自省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一个人通过拥有思维的力量可以有效地改善环境,如孔夫子所云: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估计这就是石康同学的老年境界了。乐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定义,而在乐之前加上一个动词“享”,这就变成行为了。幸福喜乐这种东西,确实是可以脱离肉体的支配的,它更多地受到一个人的内在控制。所谓的宗教、信仰就是为人提供从内向外的出路。而享乐终究是浮于感官表层的,它无法深入也不能持久,它所带来的快乐可能在强度上猛烈,但在深度上空虚。而幸福快乐,却是由人自身的精神状态决定的。从这点来说,我特别同意石康同学,关于“精神享乐”的理想,有好头脑和好身体,再加上好奇心,这么好的基础上,人生怎么可能单调乏味。
快乐对于人来说是可以获得的,人类寻求快乐的途径有无限的可能性。而享乐这种行为之所以低级就是它的限定性太多,必须要和多种限定条件共存。例如你要好色无边得有好身体,你要穷奢极欲要有很多钱。享乐的欲望是符合人类动物性的,即使硬是拉着它的脖子,要多给点精神,仍然无法超越动物心理学的。
但是穷奢极欲地追求享乐,也是很带劲的,只是它要求复杂繁多,大多数人穷尽此生,也未必能净悟享乐的真谛,他们只不过在低层次上去重复无聊的物质细节而已。如看见人家买游艇就买一个,看见人家登山就也去登山。享乐虽然是肉体的事,但要把它发挥到灵长动物的极致,获得所谓高峰体验,也是需要灵性和头脑的。卡萨诺瓦一生中取悦了上千个女人绝不仅仅是身体之功,胜在小伙子言语便给,心灵多情。这就是为什么贵族的享乐比起暴发户的享乐更有观赏性和审美性。
总而言之,头脑锻炼很重要。肉体的事虽然不需要精神,但多半也需要一点智力来做催化剂,才能达到登峰造极的感官体验。人如果没头脑,就剩一具皮囊使劲扑腾,装饰再华美耗费再巨大终究也是一具臭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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