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又见沙尘。一度,北京的沙尘暴是如此频繁,沙尘侵袭城市如同忏悔侵袭心灵。我很容易被天气左右。今天的天气不好,我戴了墨镜围了头巾包裹得很严实。当我从健身房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如同纯洁的白猪奔上街头,那些灯光下泛着白光的雪粒密集地连篇成雾。这样的天气再也不能使我沮丧,也许是运动使人欣悦,也许是情绪化的奇想。别人谈论爱情的方式真让我新奇,他们像大力水手一样勇猛地砍开话语的迷雾,准备用最简洁的方式解决掉爱的冲动。现实的东西一旦造成惊奇的效果,就变得比虚构更动人。
对照,N年前的回忆,人的改变是多么生动啊。
沙尘暴和毁坏的一天
我曾经在长久的时间里被北京的天气裹挟于忧郁和消沉的氛围下,每天风或者凶猛或者无聊的刮着,它们和随之而起的尘沙使得北京变成了一个失神的城市,人们在风与尘沙中行走,很快,身上集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雪白的衣服很快变成灰黄。我曾经在意大利看上一件浅米色的风衣,同伴同情地对我说:想想北京的天气,你觉得这衣服实用吗?浅色的衣服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就象洁白的良心总带来无穷无尽的困扰一样,对于一个懒惰而又敏感的人,糟糕的天气是一个心头大患。
家里每天都笼着很厚的灰尘,灰尘在封锁着我们,尤其是在比较神经质的心理环境下。昨天我坐在三里屯北街的一家咖啡馆等人,只不过20多分种的时间,我看着灰尘桌子外边的窗台上厚厚的堆积起来,我的白色棒球帽变成米灰色,皮肤粗糙干燥,摩擦系数增大,变得象磨砂皮。整个城市和我一样变得陈迹斑驳。我又开始忧郁、愤世,没有理由地不快乐。吃饭的时候,我闻见女服务员身上的汗馊味,我看见对面男人下垂多肉的下巴,我不想说话,拒绝讲电话。我想搬家,我想立刻找到一个小时工,我想离开这个城市。这是一种纯属物理性的反应,以前我总是因为难以面对的记忆而渴望离去,现在,我感到城市和某些人的肌体一样,有了器质性的毛病,我就象面对一个憔悴枯干的生命一样感到纯粹生理性的腻歪。
如果从来没有经历过别的城市,也许会变得相应地迟钝一些,可是在记忆中,有太多我喜欢却不属于我的地方,那些城市留在我的记忆里,象一面镜子影射着丑陋的现状,我喜欢空气新鲜、安静、清洁、有美好的颜色和线条的城市,可以安顿下来,感到放松。我很难放松,在我自己生活的城市,也许恰恰在于对生活的过多期待。值得期待的事物很罕见,值得等待的事物几乎没有,所以北京应该是一个让人当机立断的地方,或者是准备永远的迁移或者是放弃无谓的指望。
我变了,以前我对于期待总是充满信心,以前我信任改变,以前我总是争执不休,以至经常怒气冲冲,现在我消沉怠惰,不打算对任何事物心存指望。
J问我,为什么人生来就应该勤奋工作,工作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他说:“我觉得现在我的生活很好啊,可以完全自由的安排,我并没有因为不工作而感到空虚啊,相反,我觉得很充实”,是的,J是个有钱而且善良的男人,他对我的喜欢完全超越了性别,停留于抽象的文学意义。我一直觉得,有头脑地享受生活也是一种创造,否则,艺术家们创造的东西缺乏正确的理解和赏识,也是莫大的浪费。我觉得有的人就是生为卓越的鉴赏家的。所以我对他付之以高度的赏识和支持,我说:人生来就应该勤奋工作不是注定的夙命,但是好多司徒彼得(STUPID)们认为这是唯一的真理。司徒彼得遵循规则,而有能力的人创造规则。一个聪明而又懒散的人多半比较善良。我对于某种形式的懒散是有心理偏好的,就一般情况而言,勤奋而又愚蠢的人更容易产生强迫倾向,而懒散而又愚蠢的人容易成为顺民。在生活中,暴力倾向是极度有害的,我见识过太多有暴力倾向的人,因此我的实用哲学就偏好懒散者,他们通常是柔软甚至柔弱的,基本无害。
手摸到哪,都引起一手灰尘,我感到很肮脏。以至穿上什么衣服都不得劲。今天去见一个我喜欢的作家:GF,我对自己非常挑剔,觉得自己丑陋、肥胖,当然我也绝不姑息身周的世界,我觉得大多数人都让人厌倦失望。出门,一切是这样可憎,太阳孱弱失血地挂在灰色的天幕,有如一块深陷于沙堆的圆玻璃。风沙持续而有耐心地给整个城市着色,变成灰靛的大染缸浸泡着轮廓模糊的城市。我不想出去,即使是见我欣赏的人。我迟到,忘带钱包强做微笑。
随着交谈,一切自然而然地改观了,碰见可以交流而且在同等水平线以上的人是莫大的快乐。我们共同喜欢的人和事物在空气中充溢着,坡、博尔赫斯、纳博科夫、卡尔维诺、马尔克斯,他们亲切而愉快地盘旋在空气中,仿佛一个天然的吸尘器,吸去了让人疲倦的灰尘,夜晚顿时拨云见月了。
他说起现在的一些文学青年,很难想象不到40岁的这个男人曾经写的是先锋文学。他的四平八稳的教授态度。他说,他们太火了,我不适应。其实这些女孩不了解男人的怯弱,他们是不愿意负责任的,她们也不了解男人。充分考虑了后果之后,他对一个半夜三更前来勾引他的妙龄女子做了柳下惠。非不愿也,乃不敢也。我说,为什么不呢?你们可以互相采气呀,你从她那采妖气,她从你这采浩气,亦正亦邪、阴阳调和嘛。他笑着摇头道:不行啊,正不压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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