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风

——清风寒士

火车咚咚的噪声连接泉州和烟台，当母亲昨日的笑容还停格在黑暗的边缘时，我已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大学。一个学长带着我走进了学校传说中最破的公寓，又攀上了我无法猜测的六楼。打开一个陈旧的宿舍门，迎面扑来的是五张黝黑的笑容和一间没有卫生间逼仄的宿舍……我简直疯了，我还幻想着把家里的小型洗衣机也带来学校，看来一切都成为天边的眉月，一切都将成为幻想一切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在学校前的几个星期里，我基本不和宿舍的同学交流，我总是漫无目的地忙自己的事，我的生活像是被一个生锈的锁锁死了。我总是冷酷地拒绝了一切，我总是想我不需要他们的一切，我终究要回到家乡。大学、宿舍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踏板，他们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一定要比他们强。也就这样，我漠然的表情总是在宿舍里一晃而过，而那五件朴实的衣襟时常在我脑海里回荡……

恍惚间，一个月过去了。我跟宿舍的同学说过的话恍如深冬的花朵，稀少得可怜又随时都将凋谢。而学生会组织的那个新生活动似乎是为我准备的，因为它……

“我们汉语言文学院将举行新生男子足球友谊赛，由于我们院系男生较少，特别是我们班的——只有八个，所以我希望所有的男生踊跃参加，为我们班级争光。”班长在讲台上义愤填膺地讲着。一提到足球我的心就沸腾起来，我一直幻想着自己是罗纳尔迪尼奥，在绿茵草地上绽放着自己的梦想，可一想到宿舍男生都将是我的队友，我又发觉一切是那么的恶心。我默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宿舍的同学都知道我是个足球高手，他们都急切地希望我能参加，带领他们晋级，台上的眼神望着我渐渐地忧郁成了黑夜里的路灯，可最后我还是沉默成一座灰白色的塑像……

宿舍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发觉宿舍很空荡没有一丝暖意，是的，他们都去比赛了。我很是愤怒，他们为什么不多恳求我几次，或许我会心软，会答应他们，我好恨、好恨。踢翻了椅子后，我强压了心中的愤怒忖道：算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可强压的念头像是水上的气泡般，表面看起来似乎很晶莹，其实内部是那么的空虚，又是那么的脆弱，一点就破。当我走出宿舍在树林里漫无目的地行走时，副班长打来电话，她说：“班级落后了，你能不能过来帮忙一下，就算你不踢也来指导指导，行吗？”我冷冷地回答道：“不管我的事，不去就不去。”我强迫自己的打消了参赛的念头，可我发觉打消后的念头有如孕妇打胎一样，即使打掉了还是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还是恍恍惚惚地走到了足球场。此时我的心早在球场上奔腾了，看到他们被对手压着打我很是生气，啐了一口，狠狠骂了他们一顿。副班长走到我身边笑着说：“你还是来了，上场吧，大伙都在等你。”我确实很想下去尽情地释放，可倔强的性格还是阻挡了一切。班长似乎看到了这点，他主动地下场换上我，我犹豫了会儿，就被他们拉上场了。我很气愤他们没经过我同意就胡乱拉我，可我终究是在场地上了，虽然没穿上正式的服装和足球鞋，我还是充分发挥出了高超的球技，但我同样很顽固，我从不传球给他们，更别说配合了，整个足球场就是我的独秀，我一直认为他们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最后的凭借着我的几个漂亮的进球，我班终于战胜对手，成功晋级。

在宿舍里，他们都过来祝贺我，班长也递来我矿泉水。可我依旧是冷冷的拒绝了，像一块木头一样排放在床上。随后的足球赛我都以高进球数来填补我们的高失球数的漏洞以赢得决赛权。决赛的时候，我依旧是踢自己的球。我被对手三个后卫死死盯住也不传球，就是球被断后，我仍是坚持着玩自己的，因为我不相信他们，我讨厌他们，甚至看不起他们，我认为他们不配来踢球。我又一次接到他们的传球，以疯狂地速度突破着，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发觉球离我很远很远——我被绊倒了，整个膝盖满是血。我很是愤怒，我疯了，我输不起，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点球时，我还是坚持要主罚，球是进了。可到了最后我们却以1：3无缘冠军。我很失落，我把所有的气都嫁接到他们身上，我固执地认为一切都是他们没用，不懂踢球。我一瘸一拐地独自地离开了，他们都跑过来安慰着我，也伸手过来想要扶着我，可我甩开了他们的，狠狠地朝他们吼了几声，我固执地认为是他们没用，但我还是没说什么，沉默地离开了。我想我是剥夺他们最后的关心，五双晶莹的瞳孔在我身后泛黄……

我一个人拖着伤脚爬上了六楼，来到冰冷的宿舍，躺在冰冷的床沿，我感觉的脚几近残废。我眼前一片黯然，我迷茫了，我何苦要来这个破宿舍受罪？而宿舍里的他们，我除了用老土来做最后的定义，我真的找不出什么贴切的词来形容……过了许久，他们都没回来，我双眉紧蹙，忖道：够了、够了，第二名够他们庆祝了，他们就是这么的俗。右脚时时发出阵阵的疼痛声，伴着心脏跳动的节奏，而我的双耳响彻着他们烦躁的说话声，怒骂了几句就昏昏地入睡了……在梦里，我的双脚不能动弹，我想怎么也喊不出声来，却发觉他们在旁边冷冷地看着，我的心在崩溃，我的动脉在破裂，眼前一片模糊。我依稀看到不远处有母亲的笑容，我伸出了手却怎么也摸不到。突然发觉我的理想我的爱……一切都在远去远去，在地平线上消失……

脚实在太疼了，我迷糊地醒来。发觉这次除了剧痛外还有点冰冷的感觉，缓缓地睁开眼睛，原来是有人在帮我包扎伤口，再仔细看看——他们！没错，还是他们，几张有着黄土高原般厚实的脸庞，几双深如秋潭的眸子。我没出声转过了头，书架上的书依旧整齐地摆放着，一排一排的，我发现我从不整理的书也是那么的整齐。眼前突然出现面包和水，是啊，我确实饿了，我清楚他们一直都是默默地关心着我，即使我每次都是那么无礼地对他们，双眼在滚烫着，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心底的血在沸腾。我不想让他们看到脆弱的我，转了个头，透过窗外凝视着远方，或许远方断弦的风不再漂泊，因为大漠里绿意盎然……

在养伤的几个星期里，我基本被锁在床上，都是他们帮我打理着一切，正好借此机会我好好地感受着宿舍里的每一处感动、体味着宿舍里的每一丝温暖。阳光透过玻璃的撒在桌案上，落在地上，突然想起顾城那句题记：“我想让大地开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习惯光明。”此时阳光在地面上摇晃着，像是平湖里的涟漪，给予我悠扬的心态；我再看看铺着阳光的陈旧的桌子，虽然表面爬满了皱纹，但也是干干净净的，让我体验到的淳朴的味道；是啊，他们的被子也是整齐地叠在床头，天天如此，我想他们的行为必将影响我从不叠被子的坏习惯；看了看水泥地板，表面粗糙却不失洁净，我想了想，是啊以后我也要扫地了；还有那平时没注意的墙角，再没有冰冷的颜色，仿佛我听到了它的呼吸，此时它也引发我一丝感动与温暖……

宿舍的一切在我眼前晃过，发觉一切是那么的陌生，又是那么的熟悉又带着点亲切感。这一切都深藏着一丝感动、温暖。他们又送来米饭了，扶着我下床的瞬间，我又从他们那黄土高原上般的面庞读到了岁月的纯真与友谊的真挚，是啊，以前是我自闭了、太高傲了，是他们让我明白什么是友谊、什么是真诚，我突然发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内心仿佛也沉淀着千年的礁石，我要在伤好了后释放真正的自我，我要让快乐、让属于我们的真诚的友谊洋溢整个宿舍，让青春无悔、岁月无痕。看到他们帮我倒掉了洗脚水，我笑了笑，那是种温馨，家的温馨。我想我现在就应该做点什么，趁着这个九月还未结束写下过去的一切，把宿舍里回忆的瞬间握在手中，让温暖、真挚、感动成就永恒……我想我看到了我们的宿舍共同的笑容，像是黄土高原般的淳朴，在梦的远方，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