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还会爬上来？（上）

（《凤凰周刊》约稿，请勿转载）

经济学家有时候和算命先生差不多，算得准就声誉雀起，算不准就再算下一个，总有一次能撞上。如果算对过几次，那就是“著名经济学家了”。

这些“著名经济学家”中，有一位确实算得挺准，他就是英国《经济学家》杂志总编比尔·艾默特。他在担任派驻东京记者的1989年写了一本书叫做《太阳还会沉下去》，预言了日本经济将会走向崩溃。在日经指数创38915.87日元的那个战后日本经济最辉煌的日子里，发出这种预言的比尔·艾默特几乎被人看成疯子。但是仅仅在一年以后，比尔·艾默特的预言应证了。1990年日本泡沫经济崩溃，日本从此就进入了一条看起来是没有尽头的黑暗隧道。而比尔·艾默特却前途洋洋，升任有名的《经济学家》杂志的总编。

但是，在日经指数跌到最低点的603.76日元，不到最高期的20%的2003年，又是这位比尔·艾默特在《经济学家》上又发表了一篇叫做《at Last, Japan is Flying Again》的文章（日本终于又飞起来了）。此篇一出，人们还是嗤之以鼻：就算你比尔·艾默特上次瞎猫碰上死耗子，你也不能指望你的运气那么好，每次警世骇俗之言都能中的？

但是命运之神就是和比尔·艾默特站在一起。从2003年开始，日经指数开始回升，在黑暗隧道中徘徊的日本经济好像看到了隧道尽头的那一线光明。进入2005年以后，日本经济更是很明显地恢复了过来，而且势头越来越明显。2005年第四季度的统计表示GDP的增长了1.4%，换算为年率的话是5.5%！

在这种情况下，比尔·艾默特又出了一本新书《the Sun Also Rises》（太阳还会升起），引起了日本人的普遍瞩目。

为什么？只要看该书第一段就知道答案了：

“在现代史上像日本那样在极短时间被夸大地赞赏，然后被否定，接下来是被轻侮的国家是没有的。

这个变化几乎和宣告1990年来到的钟声同时到来。从那时以来15年，在股票和不动产市场的崩溃，堆积如山的坏账，数不清的贪污和腐败，庞大的财政赤字和低迷的经济中，日本从原来被全世界作为榜样的仰望中，变成了一个接受数不清的有关改革和搞活经济处方的国家。腰弯得更低的新一代日本精英们，很恭顺地倾听着这些说教，但是好像对那些处方不屑一顾。

但是，日本被说教的时代结束了。日本已经复活了。日本在改革的道路上，日本在苏醒。”

这本书可以说是日本经济复活的宣言书，共分六章。在回顾了日本为了复活经济而采取的政策和方法后，叙述了日本社会的思想意识，法律制度，经济组织结构和政治力量等发生的变化，然后预言了2020年的日本。经济合作和发展组织（OECD）的预测是到2020年为止，日本可以实现每年1.7%的增长，而美林证券（Merrill lynch）东京支店做出的预测则是每年2.8%。比尔·艾默特说：“我赌Merrill lynch会赢”。

为什么花了15年？按照比尔·艾默特的分析，日本人没有选择像英国人那样的激烈做法，而是慢慢的解决问题，慢慢地吸收解决问题时所产生的副作用。

首先在政治知道上，不像欧美国家一旦经济正政策出错，执政党肯定下台，日本人还是给了自民党改正错误的机会。日本人也没有采取欧美国家常用的一旦遇到经济危机立即大量裁员的做法，只是悄悄地改变了雇佣制度，起用更多的临时工（Part Time Worker）来减轻企业在工资，保险等费用上的开支，以增加企业的收益。也就是说以减少雇员总所得来帮助企业度过危机。日本人还修改了《商法》《会社法》等有关法律，使建立新的公司更加容易，鼓励更多的人创业起家，以增加更多的就业机会。

最重要的是，日本人的观念上的变化。日本人，特别是年轻一代的日本人，变得更不保守，更加容易接受欧美的行为方式。作为他们的代表，比尔·艾默特举了在日本最受争议的生活之门（Live Door）的前任CEO崛江贵文和村上基金的领军人物村上世彰作为例子。虽然他们受到保守派的批判，但是在崛江贵文利用交易制度的漏洞来强行收购“日本放送”的股份从而引起法律诉讼时，司法站在了崛江贵文一边。自民党在小泉纯一郎的领导下，正变得越来越敢于革新。去年9月的众议院解散重选时，小泉纯一郎和自民党支持崛江贵文和自民党内著名的保守派龟井静香竞争。虽然崛江贵文败选，但在15年前这是不可想象的。

虽然崛江贵文在2006年1月23日由于违反《证券交易法》而被逮捕而且在不久就会被起诉，但可以说崛江贵文的行为方式已经被保守的日本社会所默认。33岁的崛江贵文本人也已经成为一位传奇人物。尤其在年轻人中，与其说把他看作一个罪犯，不如说把他看作一位英雄。

最后，没有人可以否认在这15年中取得了令人嘡口瞠目的经济成就的中国几乎是日本经济回复的最关键因素。特别是2002年以后，中国制造业的发展，帮助日本最后下决心割掉了绝大部分落后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而发展了的中国制造业的需求，又使得日本的优质材料和精密零部件产业（这是日本产业最具有竞争力的部分）有了更大的市场。

原来一致认为的制约日本经济发展的最大因素就是出生人口的减少和平均寿命延长所带来的人口老龄化。但现在看起来似乎这两条正好用来做为产业改造和企业内雇佣制度变化的根据。而持续15年的收入降低，迫使更多的日本妇女走出家庭打工以贴补家用，这反而给日本提供了一个巨大的劳动力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