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德海编选的金克木文选《书读完了》有一篇文章《(心经)现代一解》。
把 《心经》背下来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刚刚产生这一念头时,心想,这些年记忆力是在急剧衰退,但《心经》只有260字,岂有背不出的道理?
还真是背不出,我只好给自己一个理由:不懂《心经》。
金克木先生生前是北京大学东语系的教授,身后被坊间誉为能与陈寅恪、钱钟书比肩的大学者,金先生的生前身后名让我手捧《书读完了》时有些踌躇:我能读懂《(心经)现代一解》吗?游移中想要背出《心经》的愿望愈发强烈起来,就把《书读完了》翻到了第180页。
开篇不久,金克木先生就说,《心经》是一种咒语,“这种咒不是全不可解,而是不能解,不必解,不应当解,因为主要是给信奉者诵读以达到信仰和修行的目的,意在言外,寻言不能尽意”,金先生虽这么说,还是在接下来的文章中围绕着《心经》的关键词做了详解,比如,蕴、色、受、想、行等。读《(心经)现代一解》三遍以后,我对金先生在文章开端处说的那番话,产生了由眼入心的感悟:意在言外,寻言不能尽意。
读完《书读完了》不久,我踏上了“甘南遇见九寨沟”的旅程。直到坐在了飞往甘南成县的飞机上,关于这趟游程,我最在意的还是九寨沟和麦积山。前者,向往了许久,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未能成行;后者,去过一次,从此时时念着它,一直在寻找机会再睹风采。
去过九寨沟攀爬过黄龙后,觉得已经将为这次旅行积蓄的能量用得差不多,只待看见麦积山时再奋力一爬了。从黄龙回甘南的那一路上,我们的车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行驶在若尔盖大草原上,丰美的绿草上有成群结队的牦牛和羊,构成的美景看得我们目不暇接,也看得我们肢体开始松懈下来,当导游提醒我们该下车去郎木寺时,有人竟提出要留在车上休息。
我的身体也在要求我留在车上,我的理智却告诉我,尽管疫情以来我们将去世界各地看看的愿望换做了先将国内的山山水水看个够,但是,国内值得我们去看看的地方实在太多,使得甘南的郎木寺也许是我此生唯一一次路过之地,所以,我还是下车跟上了导游的步伐。
哪怕是开始修建郎木寺的1748年,繁华对人类来说也是充满诱惑的,所以,初建者为郎木寺选址时殚精竭虑,因着郎木寺而叫郎木寺镇的这个地方,在200多年的今天,还是寂寞之乡。我们沿着缓缓的斜坡攀爬到郎木寺的大门外时,身穿玄色长袍、目测刚过20的藏族女孩朝我们疾步而来——一般而言,遇到寺庙这样的景点,导游一般会将自己背熟的解说词再背一遍,或许是藏民的缘故?我们的导游小田非要为我们请一位郎木寺的讲解员。难道是为了寻找时机让我们亲近藏传佛教?
小姑娘的讲解,是从郎木寺镇有几处寺庙开始的。原来,小小的郎木寺镇,是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碌曲县和四川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共同下辖的一个小镇,白龙江穿镇而过。其中江北的赛赤寺属于甘肃碌曲县,又叫“达仓郎木赛赤寺”;江南是格尔底寺,属于四川若尔盖县,又叫“达仓郎木格尔底寺”,两座寺庙均属藏传佛教格鲁派寺庙,都可简称为郎木寺。曾经,甘南的郎木寺与四川境内的格尔底寺隔着白龙江相望,是极美的人文景观。可叹的是,格尔底寺于1969年被毁,现在还在修复中。
宗教这件事,由不得人们胡乱发挥,小姑娘所讲,无非是郎木寺的“创始人即第一任赤哇嘉参格桑,11岁受戒出家,27岁前往拉萨学法,投拜名师潜心学法,成为出类拔萃的大学者,年届55岁时,任西藏噶丹寺赤哇八年,期间他广弘讲说。公元1747年,年届70岁的他经第七世达赖喇嘛格桑嘉措的允准,返回故里弘扬佛法,创建了郎木寺院”,她仅有的发挥是站在郎木寺门外指着不远处的山峰告诉我们,曾有一个外国人称那里是阿尔卑斯山。等我回到家里翻阅资料,才发现阿尔卑斯山的说法,也不是出自小姑娘之口,美国人罗伯特·埃科瓦尔在他的《西藏的地平线》一书中这样描述他生活了很多年的郎木寺镇:“这块土地本身和它的整个地平线一样无与伦比。藏区的天空确有它独特的趣味,远处,在地球和天空连接处,苍白阴暗的流雪勾划出地平线的轮廓。夏天,这里绿草如茵,草丛中点缀着彩色的斑斑点点,野罂粟花在翩翩起舞。在地平线的远方,那儿是块无名地,惊奇便由此而生。”
郎木寺镇有没有阿尔卑斯山的风韵,白龙江两岸的郎木寺哪一座更美丽,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在郎木寺之前,我的旅行多次抵达过寺庙,哪怕是那些大名鼎鼎的,对我也是一处景点。这一次,由黑衣姑娘带领走过的郎木寺,却让我的灵与肉感受到了触动。这种幽冥之感由来何处?所以,当小田告知我们修改游程下午去拉卜楞寺时,我的喜悦难以言表。
在拉卜楞寺,小田不需要为我们寻找专业讲解。我们手持门票走进拉卜楞寺,路过密密排列着转经筒的长廊,又在烈日下沿着能将我们这些凡人发出的喧嚣之声吸尽的廊道走了又走,就能看到张贴着”游客接待处”的小房子,在那里,我们等够人数就会有一位年轻的喇嘛带领我们参观拉卜楞寺的重要建筑。
我们遇见的,是正在拉卜楞寺闻思学院修行哲学的年轻喇嘛。像郎木寺的讲解、那个姑娘一样,喇嘛的讲解也基本照本宣科,可是,跟着他出入弥勒佛殿、续步上学院经堂、医学院经堂等拉卜楞寺里的重要建筑,听他讲述着这些建筑与藏传佛教之间的密切关系,那种在郎木寺感受到过的触动,又来了。
那种幸福感真让人无比满足!所以,我想寻找幸福的源头。想来想去,是因为出来之前刚刚读完金克木先生的《书读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