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已无陈金芳》和《蝴蝶飞》——《小说月报》第八期
(2014-08-11 10:25:59)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小说月报》七、八两期编排得别有含义。第七期,《走甜》和《春丽的夏》两篇写中年女人寂寞的先后排列在杂志里,事实上形成了黄咏梅和张怡微比武的架势。第八期,又来了,打擂台的主题是贫寒的农家子弟在城市里能不能尊严地过上富足的日子,打擂台的作家是石一枫和赵玫。
与我同名的作家赵玫是我早年特别喜欢的作家,因着她,我知道世上还有一个特别另类的女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这些年,很少读赵玫了,除了中外作家纷至沓来外,赵玫写得也少了。《蝴蝶飞》这篇有着漂亮名字的中篇小说,赵玫用了衬托的手法写了两个从农村到城市讨生活的女孩的命运。名曰青娥的操持的是皮肉生意,巾帼天生一副好歌喉一心想用歌声征服城市,赵玫会让哪一个做红花哪一个做绿叶,不言而喻。就算巾帼的父亲是农村学校的老师,就算巾帼聪慧而漂亮,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她何以能将旧上海的旗袍穿得顾盼生辉能将周璇的老歌唱得惟妙惟肖?赵玫说巾帼得益于青娥卖身的红楼所在街道上那家名曰“语文书店”的店主宇文。所有读过《蝴蝶飞》的读者你相信吗?一个来自乡间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仅仅凭借宇文提供的一张周璇老歌唱片以及宇文引导她阅读的那些关于周璇生平的书籍,巾帼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周璇再世?更荒唐的是,当巾帼因为遭到嫉妒不得不移步至一家日式料理店做歌手后,宇文又能帮助其将日本歌唱得感人肺腑外,花道呀茶道呀巾帼也是随手拈来。如果不是青娥死于艾滋,赵玫会不会让巾帼成为一代歌后?套用我的书友老范行军的概念,赵玫在写作《蝴蝶飞》的时候,尊崇的是故事逻辑,也就是巾帼的人生路用小说的逻辑是讲得通的但是用生活逻辑去解读巾帼的人生,却是处处绊脚。大概,赵玫写着写着也没了自信,所以她让巾帼在青娥死后突然厌倦了自己的理想,并匪夷所思地让她有所归依后被车撞得如蝴蝶一样飞了起来。就是说,当故事逻辑被生活逻辑打败以后,赵玫只好匆匆收笔用一场车祸让巾帼去了天堂。
相比赵玫,后辈石一枫更愿意相信生活逻辑,所以《世间已无陈金芳》写得像是吴英案的翻版:脸上两坨乡下红的陈金芳偶尔进京生活了一段日子以后拼死也不肯回家乡种地了。多种尝试失败以后,恰逢家乡土地被征用,改名陈以倩的陈金芳就把乡亲的钱集资过来进行各种投资,倒卖艺术品、投资环保项目……可是在京城动辄上亿的资金流里,陈以倩的一千万算得了什么?风暴来袭陈以倩变回陈金芳被债主殴打得遍体鳞伤以后又被警察直接从医院直接带走。因为尊重生活逻辑,石一枫的《世间已无陈金芳》要比赵玫的《蝴蝶飞》更加可信,没有了周璇鸟啭一样歌声的护佑,即便有童子功也被“我”自知之明地摈弃出觥筹交错的间隙。都不肯让“我”在被帕尔曼诱惑后当众秀一秀最爱的柴可夫斯基那别号为《如歌的行板》的四重奏,石一枫的小说端的是血雨腥风煞是好看,可是,我们为什么不直接翻看吴英案业已公布的卷宗而去看《世间已无陈金芳》?
《小说月报》将赵玫的《蝴蝶飞》放在目录的头条内页的第三篇,而把石一枫的《世间已无陈金芳》放在目录的二条内页的头条,做过编辑的人都知道如此安排的微妙之处。我们且放下比出赵玫和石一枫孰高孰下的游戏,会发现他们有一个共识。虽然赵玫让巾帼去了天堂石一枫让陈金芳去了地狱,他俩都让农村贫寒之子的成才路在当下这个社会里已然壅塞。
这个主题让我想到了那部非常了不起的英国纪录片《人生七年》。这部上世纪60年代开拍的纪录片,选定了14位生活在伦敦的孩子跟踪拍摄,每7年拍摄一次,最近一次拍摄的是他们已经56岁后的人生感慨,他们的半百人生告诉世人,人很难抹去家庭涂抹在自己身上的印记——这句话,《人生七年》从没有说过,是观众自己的感悟。也就是说,《人生七年》只说事实回味却非常多元。不知为何,《世间已无陈金芳》也只说了事实,为什么读后就让人感觉视野不够宽广呢?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