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一上班，就接到一个质疑自家孩子古诗文大赛成绩的电话。我问电话那头你是孩子的什么人？她不告诉我。她不告诉我也能通过音色猜出她不是孩子的奶奶就是孩子的外婆，就告诉她我们不查成绩。她说她知道我们不查成绩，我刚想回她知道还打电话过来干什么，接踵而至的一个故事打动了我。

有一年呀，她说：“我女儿的考试成绩几乎全优。为什么说是几乎全优呢？因为她的音乐成绩只有46分。我想来想去女儿的音乐成绩不该只有48分呀，就让女儿到音乐老师那里问个究竟。我女儿的脾气有点窝囊，说什么也不肯去问。我只好算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几天以后学校让孩子们打扫教室，我女儿和几个同学被分配擦玻璃窗，用的是废弃的音乐试卷，我女儿的卷子正好被她的同学拿到了，她这才知道自己的音乐成绩不是46而是96，是批卷子的老师字迹潦草，9写得像4。”停顿片刻，她又说：“我是孩子的外婆，我的外孙女跟她的妈妈一样有些窝囊。她平时古诗文基础挺好的，自己也不相信参赛后连鼓励奖都拿不到。可是我让她找老师问问，她说什么也不干，说算了算了。我打这个电话给您，就是想给孩子鼓鼓劲。”故事讲到这个份上，我还能置之不理吗？请她将孩子的姓名、准考生号码等等信息发到我的手机上。听我松了口，她高兴地让我千万不要回电给手机：“女儿知道了要说我的。”

转天，我按照程序查实了她外孙女的参赛成绩，确切无误。我打她留给我的宅电告诉她查验的结果，她释然地：“谢谢您呀，我要让我家孩子在努力，看来比她强的人多着呢。”

放下电话，这事儿算是处理好了。可是，老太太知道是她故事里的那句话打动我的吗？“我的外孙女和女儿的脾气有点窝囊”，就是这一句。当然，老太太说这话时满是贬义，把这句话翻过个来理解，就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和女儿是那种不争强好胜、安于自己的综合能力、喜欢在属于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默默努力的人。当凡事争先、人人争取出人头地的美国精神已经成为这个社会的主流精神的时候，老太太所谓“窝囊”未必不是一种好品质。只是这样的话用来赞赏别人家的孩子，是舌头在嘴里打个转的简单事。当自家的孩子就是这样性格的孩子时，生怕孩子被主流精神远远地甩在身后的恐惧，会让做家长的变成了唠唠叨叨的、心急如焚的没头苍蝇。

我有这样的体会，是因为我家孩子就是这种歹说是窝囊好说是丈量出了自己的能力然后默默努力的性格。以往的故事就不说了，单说他去一家日企实习的过程。在眼下的政治和经济形势下，他能够进一家顶尖日企实习，多亏了朋友帮忙。当然，朋友帮忙是师傅领进门，能不能从实习生变身为正式员工，还得靠他自己努力。好在，他那种与世无争的性格倒是与日企匹配，原本是在销售部发发快件的，人家看他日语、英语都不错，还兼有初步的会计学知识，就让他去管理部帮忙，做做初级报表。一个实习生能捞到这样的实践机会，我们很知足，也天天督促他好好表现。做报表不像其他岗位，工作强度是均衡的，闲暇的时候我家孩子会慌张：去实习人家给钱的，如果没有事做，不是白拿人家钱吗？于是，一看公司里没有报表可做，他就会找要写论文的借口不去上班。最可气的是今天晚上公司开年会，人家邀请他去参加。几天前听说这个消息，我高兴坏了，你想，现在很多单位都不愿意接受实习生了，哪里还有请实习生参加尾牙的道理？哪里知道，他拒绝了人家的邀请。我们劝说他年会正好是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改变主意，气得我，不理睬他已经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