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后的奥地利一个名叫克莱因赖芙林的小镇，28岁的克里斯蒂娜的日子过得可真叫干巴：是一家乏味的邮务所的邮务助理，妈妈已病入膏肓，家就在邮务所对面那间走起路来楼板会咯吱叫、天花板上满是水渍的小屋子里。

可是，克里斯蒂娜可不认为自己的生活有多么糟糕。她恪守自己一份得之不易的工作，她尽孝被苦难的日子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寡母。她以为天下人都像她一样苦度时日，她就这样平心静气地送走了自己的二八年华和绽放的青春，余下的岁月总不见得比青春期更躁动吧？！

看得到终点的日子在克里斯蒂娜28岁那年拐了个弯。

克里斯蒂娜的姨妈克莱尔阴差阳错地从克莱因赖芙林出走抵达美国，身份也从服装店的导购小姐摇身一变为阔太太。走到黄昏的时候，回欧洲度假的克莱尔想到了自己苦命的姐姐，便邀请姐姐到风景胜地与他们欢度假期。想到小女儿照顾自己尽心尽力，就让克里斯蒂娜代替自己去度假。

接下来的故事落了窠臼：享受过奢华日子的克里斯蒂娜人回到了克莱因赖芙林但心已经回不去了。遇到同为天涯沦落人斐迪南后，一幕惊天杀人案被策划、被实施。在斯蒂芬·茨威格未及完成的小说《变形的陶醉》里，克里斯蒂娜的生命大概会过早地走到终点的吧。

我想到了早前读过的小说《遥远的救世主》。芮小丹向丁元英索要的爱情礼物是帮助王庙村脱贫时，丁元英为爱而行动但同时一针见血地告诉芮小丹：她这是让王庙村的穷人扒在井沿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掉下去后痛苦会更大。依稀记得芮小丹追问了一句：能不能帮助王庙村爬出井来？也依稀记得丁元英的回答是：不可能，文化属性使然。

斯蒂芬·茨威格的小说《变形的陶醉》告诉我们，扒在井沿看一眼必然掉回井底的结果，并非中国文化属性使然。如果我们不相信宿命论，我想其中的道理要看井底之蛙扒到了井沿，靠的是谁的能量。《变形的陶醉》是姨妈克莱尔偶尔发作的慈悲心，《遥远的救世主》则是芮小丹和丁元英之间生发的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被动的脱贫，被打回原形看来是必然的结果。

20多年以后重读茨威格的小说，我惊惶地发现，《变形的陶醉》已不能像当年读《象棋的故事》、《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那样让我沉醉其中不能自拔。缓慢的情节推进、华丽的语言堆砌几度让我不能耐受竟然不存些微顾惜地跳跃过去，就连茨威格最攫取人心的人物心理描写，就像《象棋的故事》中主角挪动一个棋子时内心翻江倒海的描写，也不能牢牢地抓住我。这是怎么啦？也许是因为这些年来的阅读帮助我从井底扒到了井沿？这倒是好事。哪天我在井沿扒久了支持不住掉回了井底，那些扒在井沿读过的书和书人将帮助我在枯竭的井底也能美滋滋

地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