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读《天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2011-03-27 22: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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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还记得我们一个多月前谈论过的《天香》吗?那时候,主角是小绸和希昭。(当然,还有柯海、镇海们,这些申家的男人,也许是明末清初社会角色的主要成分,但在王安忆的笔下,他们是配角,所以,我们就忽略了吧。)一个多月以后,《天香》依约在《收获》杂志上再度拉开架势,这一回是长话短说,要比前一期在《收获》上所占的篇幅小了许多。
从页码看,如此。从开阖来讲,也是如此。
上一期的《收获》里,申家花园从无到有,楠木楼从一幢到两幢,演绎的是一出万木扶苏的渐进繁荣的正剧。也有生老病死,但来者多过逝者的兴旺使申家花园里总是落英缤纷着,所以,读着,以为就是武陵绣史希昭拿了绣活儿贴补家用,那也是短暂的苦厄。
不曾想,一个多月过去以后,我们在《收获》上与《天香》再续前缘,申家花园已经迅速退为背景,随之退出舞台中央的,还有气盛的小绸和聪慧的希昭。主角已经是柯海庶出的孙女蕙兰,唱戏的场院也已移步换景到了蕙兰嫁过去的略有盈余的小户人家张家。
每一个作家都有自己怎么使劲都绕不过去的擅长。王安忆写这种小门小户里的女儿真的是有独门秘籍,早年的《雨,沙沙沙》、《流逝》,不久前的《米尼》、《富萍》,乃至让她成为畅销书作家的《长恨歌》。这个蕙兰,家学比不过小绸,天赋比不过希昭,就连容貌,也比不过申家的几个姐妹,饱满、富态是吝于描述外貌的王安忆给蕙兰的宽厚。就是这个蕙兰,那么早那么早就参悟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禅意,所以,不计较申家把自己嫁往何处,不计较张家是否富贵荣华,只耽于“天香绣园”这四个赛过金银的绣品落款,你说王安忆写一个站立着的女子,是不是直抵中枢?而后,蕙兰在丈夫张陛病殁后不思春、不怨天尤人,只一心用一手刺绣绝活绣庙里的蒲垫、绣十八罗汉等等偏出申家绣园花团锦簇的绣品,帮衬婆婆走过了丧子、丧夫之痛,辅佐婆婆让中落的家道重又小门小户起来。这样的蕙兰,虽也姓一个“申”字,却褪尽了已然颓败的大户人家小姐的落拓气,是能够对着无情的流水展开笑颜的落落大方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塑造起来远比深宅大院里的小姐难,她就住在我们隔壁,是好是坏我们似乎有权置喙,可是,王安忆将蕙兰写得颇得人心。所以,你读着的是白纸上的黑字,本无生命,但是,因为白纸上的黑字是王安忆所植,蕙兰就仿佛跃然纸上,读到恍惚时,那蕙兰几乎就在跟你说着贴己的话,于是,当蕙兰被逼无奈不得不回申家花园向希昭讨要白绫上绣黑丝线如何才能做到别具一格时,我的眼眶热了;当蕙兰万般无奈收下失怙的戥子和丢了半张脸的乖女做徒弟而被希昭堵上门时,我的心头如堵了一团乱麻一定要放下书本在屋里踱上几个来回才能平静地回到书页里。
书里,希昭评判蕙兰用凝结了自己精血的发丝绣出让人侧目的和尚,是偏道。相比《天香》的第一部,第二部的模样要小巧了许多,但,俊俏。这种写法,是王安忆的正道,所以看起来到了第二部《天香》“收缩”了许多,不再大开大阖,因此也就不再惊心动魄,可细细读完,却是人和事都着了王安忆的魔法,有劲,有戏。无出人意表处,却总能让似曾相识的东西带上了“蓦然回首”的惊喜。而第一部波澜壮阔的起承转合,倒是王安忆写作的偏道,看着热闹,细究起来却是捉襟见肘的——作家也有命中定数吧?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
如小绸和希昭从主角变成配角显得仓促,蕙兰退出《天香》亦如她走上《天香》的舞台中央一样叫人猝不及防。也许,刊登在《收获》上的《天香》已是删节版?但愿吧。不然,前一笔蕙兰还茂盛的样子,后一笔马上就是“蕙兰卒于顺治九年”,斩断乱麻的刀过于锋利,连读者的阅读期许也一并斩断了——我还没有做好跟蕙兰告别的准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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