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
(2009-09-06 16: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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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稻草人 |
分类: 穿孔笔记本 |
大妞与我是大学校友。认识那年,她大一,我大三。她像新闻系中的很多人,年轻冲动的激情像熟透的西红柿,随时汁水四溢。我则是政法系沉默的大多数,在罢餐和抗议的汹涌民意中附和一声。
我们在山东老乡QQ群里认识。我对老乡的态度不甚热络,与她倒是投契。期末一同上自习,一边背书,一边干嚼蒙古馍片。晚上回寝室的途中,一起感慨铁板鱿鱼的诱人味道。
只要认识,就觉得校园太小。经常会在书馆的过道或是还书处,田家炳书院外的林荫路,或是食堂人头攒动的窗口遇到。永远是她先看到我,高兴地叫我姐,在我还没有回过神的瞬间跑过来抱住反应迟缓的老姐。我总是叫她大妞,这个大妞比我高几厘米,体重……也比我重几公斤。
秋天,带一把谭木匠的梳子去参加大妞的生日聚餐,简直是微型的师大院系派对。体育的、中文的、政法的、地理的,还有从长春体院专程来的帅男……天知道她怎么会认识这么多人。吃喝完了,人人伸出“剪刀手”拍照,那张挤满了4个女生的照片,还安静的躺在我的相册里。
大四毕业前的五一,我和寝室姐姐在步行街兼职。大妞和她的社团一起为sp的聋哑学校义捐。她隔着半条街叫我姐,声音大得让我有点窘。
毕业前,我把一点自己带不走她又用得上的东西送给她。她还是跳起来说谢谢。
之后的寒暑假大妞一直在报社或是电视台见习,偶尔一次她向我抱怨实习的无奈和未来的渺茫。在她的QQ空间里,我看到她说起的那个摄影记者,白净而儒雅。
我毕业的第二年,我们见过一次。她回rs的一间民企实习,约我去逛街买套正装。她不断抱怨自己规模宏大的大腿穿不上一条合适的裤子。回来的路上,见到照片上的杜,依然是清秀的男子。
前几天,接到大妞的电话,声音轻轻的。说自己在医院,胃溃疡。
她神经粗大的老姐周六上午捧了束花去看她。不知道大妞有没有出院,特地打电话问过,她说在华联,一会回医院。
市医院住院处七楼,在病房外面看了很久,没人像她。问过护士站,推门走进那间病房。
靠门的4号,是发福的少妇,正在静点。
中间的5号,黑且干瘦的老年男子,无人陪护。
最里面的6号,侧身躺着的是穿黑色长裤的瘦瘦的一小只,陪床的中年男子与她细声说话。
没有大妞。
我在病房里迟疑半刻,猜测护士站说错了病房,转身要走。
姐……
说话的是6号病床。
瘦。非常瘦。头发稀疏。
……
……
陪床的中年男子问,这就是你在学校的姐?
姐,我要不叫你,你就走了。
……
是她?
……
我表情木然的几秒钟,她一定难过极了。
还是把手里的花递给了陪床男子。
……
直到十分钟后,我才确定,刚才叫住我的,就是一年前比我高几厘米,还要重几公斤的大妞。
瘦到脱相,眉眼找不到原来的痕迹。头发几乎掉光。稀疏的眉毛下,是当年纹过的红棕的眉痕。我只能从几个尾音听出她当年的声音。不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大妞了。伸手给我看她刚买的两枚戒指,戴在中指,闪闪的金属光泽。
这个是银的,今天买的。
……
还是那个女孩,撒娇地叫我姐…看杜时温柔的眼神…小心求爸爸下午再吃一次冰…
神经粗大的老姐一直没有怀疑胃溃疡何以致人如此?胃溃疡怎么会辗转RS、烟台、北京,求医问药七月之久?在随杜买冰的几分钟才得知,今年二月份,已经确诊,胃癌,晚期。
回来后,总想起坐在她床前的两个多小时,她稀疏的头发,中指上的银戒,赫然留在身体外面的管子,墙角的轮椅,胃部连续的烧灼感,恶心,呕吐,一口一口不停地吃冰,抵在胃部止痛的那只抓掉毛的喜羊羊,镇痛的吗啡,脚心覆的中药,活着吞下去的蝎子……
为女儿接尿管的爸爸,捣药的妈妈,拍背的姨妈,还有辞职照顾她的男友杜……
临走,她说,还没看到姐夫,挺遗憾的。
抱歉大妞,您老姐真的是不会说话。我该说,会有机会的,或是我们结婚的时候就看得到。而不是支吾着说,我过几天再来。
昨天上午在计生委做完办准生证之前的体检后去医院探视大妞,中午是同事的喜宴。走上东方二楼的地毯,觉得人的生命,如同一生叹息,无奈,无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