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去那遥远的阿里
(2009-10-05 19: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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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
祖国万岁
圣湖边的那座小山和寺庙――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地方
香港的高楼大厦林立,城市管理井然有序。这儿代表的是最现代化的都市文明,然而在这文明中生活的二十多天却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香港友人问:离港后有什么安排?我答:要去阿里半个月。友人问:去阿里做什么?我答:嫣然医疗队有活动。友人未必知道阿里在哪儿,自然不会问我为什么要去那遥远的阿里,寒喧二句罢了。于是我也没有多想,只是在心里暗暗数着日子。
回到北京匆忙地处理了一些公司事务,匆忙地过了三十八岁生日,匆忙地买了一些户外用品。二十九日清晨六点,要出发了。临行前在妻和嫣的屁股上狠狠地各咬了一口以示作别。嫣儿眯眯糊糊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沉沉睡去。妻连眼都没睁,嘟囔道:路上要小心啊。我答应着推开门,带着家里的一丝暖气奔机场而去。
飞机经停成都后终于降落在拉萨机场,西藏红会的杨书记在机场迎接,我们握手之后又紧紧拥抱了一下,杨书记朗声道:哎呀!没想到你们还真来了!我也大声应道:谁让你们真在阿里找到那么多患者呢!(阿里行政区面积三十四万平方公里,人口九万,这五十一名四个月至六十四岁的患者集中起来谈何容易?)我们再次拥抱,杨书记哈哈笑道,要不是怕你们高原反应,今天真想好好喝一杯。我挥手许诺道:等我们从阿里回来!
有拉萨媒体问:嫣然基金去年已经在拉萨设立了定点医院,为什么今年还要去阿里?我回答,因为阿里路途遥远,那儿的患者来拉萨交通及生活费用太高。我们去年约定只要能在阿里集中五十名患者,我们嫣然医疗队就去阿里实施手术,这是一个约定--为什么要去那遥远的阿里,我想这似乎是一个标准答案。欢迎晚宴上杨书记为了我们的身体,没让我们喝一口酒,但他自已忙前跑后却喝多了--我想我们真的来了,他真的很高兴。
第二天凌晨,五点起床,五点半早饭,六点出发。有人来报:不好了,马葭生病了。我去到她房间,看见她脸色苍白弯着腰手捂着胃在咳嗽,说是吐了一夜。我在房间踱了两圈道:你留下来吧,我们必须准时出发。马葭几乎是乞求的口气:我觉得我没问题……我打断她:这不是我们之间讨论的问题,我已经问过阿里的同志,今天我们要过5200米,你这样子要是肺水肿就麻烦了。(还有个原因我没说,我怕她再把同车的队员给传染了)她喏喏道:太丢人了我……。我狠心地撇下一句:还是保命要紧,病养好了再来追大队吧,我让杨书记派人来照顾你。便匆匆下楼了,那情形颇似许多战争题材的影视剧中的场面,我这么说并不是觉得轻松:出师不利,这让我心里开始有一丝忐忑。
车队终于出发了,目的地阿里首府狮泉河镇,距离大约一千七百公里,其中八百公里土路正在修路,预计行程两天到达--路途艰辛,不断有人开始吸氧,开始呕吐,甚至头痛欲裂地想撞车窗玻璃,也包括我,特地来拉萨接我们的阿里卫生局马局长悄悄来问我:李主任,考不考虑返回拉萨?头痛得呲牙咧嘴的我努力地摇了摇头。可是看见张威的血氧含量动不动就掉到五十几,我们的医生也呕吐不止,而路程才走了三分之一,这样下去到了阿里还能手术吗?我第一次自已问自已--为什么要去那遥远的阿里?我是不是没有考虑周全?我的决定是不是太冲动了?在昏昏沉沉中我的思绪随颠簸的道路飘舞着,这些年来我为人行事似乎从来没有认真问过自已--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那样做?似乎从来都是随了自已的性情而决定。似乎是自信的,又似乎是茫然的。只有当别人问到(很多时候是媒体)时,才去想出一个可以说出来的答案给人家。而看到这一次我的决定给大家带来的困境,我不禁自已向自已提出这个问题,我竟一时茫然了,茫然之后是一丝从未有过的慌张。而那说给别人的标准答案,是不足以解除这一丝慌张和疑惑的。
复前行,在颠簸的路途中迎来了伟大祖国的生日,只可惜错过了早晨天安门广场的阅兵大典,而当天安门广场夜晚的礼花升起时,我们的车又坏在了海拔五千米的沙土里。这种错过让我们在国庆的日子里远赴阿里去救助五十一名藏族同胞似乎多了一层意义。大家开始彼此、如此的安慰与鼓励着。我一向是个有着强烈爱国主义情怀甚至每次看见国旗升起都会心头一热的人。我当然也很乐意同意大家的说法。可是,这只是时间上的巧合而已,我们的行为还远远拔不到国家的高度吧。那么--为什么要去那遥远的阿里?
再行一日,终于进入阿里地区到达了那传说中的神山圣湖。我真的很想描述给你们,但是算了吧,一是我无法描述,二是建议大家有机会自已去体会吧。我在湖边默然了一会儿……又默然了一会儿……大概是刚从香港回来的缘故,突然毫无目的地说了一句:香港所代表的人类文明,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旁边的人没听懂,我也没懂。我们医疗队在湖边合影留念,一起唱了《歌唱祖国》,我们的心情都有些激动,我们的眼睛都有些湿润,我们的头都疼得着实厉害。嫣然天使基金在圣湖边的普兰雄巴村捐助了一个红十字会卫生所。简单的仪式后,我们准备上车,完成到达阿里首府狮泉河的最后三百公里路程。陪同的阿里红会王林泉秘书长指着卫生院旁的一座小山说要不要上去看看,那是一座小寺庙,在上面看风景更好些,盛情难却,就答应了。山不高却很陡峭,寺庙又是顺山势而建,阶梯就更陡的紧。我咬着牙一步一步前行,绕着山两圈之后终于登上了靠近山顶的平台,我已经是呼哧带喘、冒着冷汗、头痛欲裂。嘴上应付着景色不错,心里却在暗暗担心,一会儿可怎么下去。王秘书长看出我有些不对劲,忙说要不要进里边歇会儿。我眯着眼回头一看,平台背后是一间经堂,有一位年老的僧侣正从里面迎出来。我也就双手合什道了声“扎西德勒”晃晃悠悠走了进去,屋里很清凉,光线很暗,我甚至看不清佛像的面容。王秘书长见我久久凝视,解释说这里供奉的是莲花生大士,他曾在这座小山的山洞里闭关修行。我不禁愕然:莲花生大士?在这闭关?多少年前的事?王秘书长问了那位僧侣后回答:一千二百多年前,我哦了一声,再回头望去,从屋顶撒下的光束,挡住了佛像的面容。我能看见光束中翻滚的粒粒灰尘,我也能感受到光束背后力量的存在--没有哽咽,不是哭泣,我的眼泪夺眶而出,那一瞬--我的心--找到了它的归属,融进了那光束背后的无上的力量,那一刻我体会到了极乐,生命中所有的艰难、困惑、委屈甚至喜悦,都在那一刻释然了。为什么要去那遥远的阿里--没有为什么--因为阿里就在那儿--那儿是我生命旅程的必经之地。走出经堂我再次看见圣湖,悄悄拭去脸上的泪水,突然想,那圣湖也许就是这无数的极乐之水汇聚而成的吧。
我其实不太好意思说我是一个已经皈依了的人,因为我几乎没怎么上过香,也没怎么念过经。每次在金刚兄弟们面前替自已开脱的时候,总是笑说我还是在世俗中修行吧,每个人都有自已修行的道路嘛。我想以后我还会这么说,只是态度会稍微严肃一些的。我还没有时间去和队友们交流,也不知这种极其私人的感受能否得到回应。但我想阿里之行他们每个人也必会有自已的心得、自已的感悟。就暂且先写一篇博放在这儿,等待那些必会经过这儿的人吧。
阿里的救助活动刚刚开始,必有很多新的困难和感动在等着我们。争取过两天再写一篇,来和大家分享我们的阿里之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