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吹来一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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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吹来一股风》
(2003年10月参加著名作家三峡游,与杨海蒂女士在江轮上)
(2014年底,给海蒂的信。)
(信上文字为————
海南吹来一股风
“给写吗?”女儿问。
“写呀。”
“妈!”女儿忽然尖叫一声,对隔壁房间里的妻子说,“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怎么回事?”我莫名其妙,心想,这些日子我没做什么坏事呀。
女儿这才告诉我,看出这个邮件是本书,她和妈妈就拆了,信也看了,她俩猜测,爸爸会不会给这么一位不相识的女作家写评论。妈妈说,不会的,爸爸近来数次立誓,说再不做这号对人无益对己有害的事了。女儿说,会的,因为这位作者这么漂亮,纵然远在海南,爸爸也会给她写的。两人还打了赌,说输了怎样怎样。
我只有苦笑,继而是认罪。文章吗,还是要写的。
杨海蒂是漂亮的,如果照片不可信的话,有她的文字为证。《在上海的日子》一文中,她说,有一个画家,一见她就说,她长得像三十年代好莱坞电影《海角诗魂》里的海蒂·拉玛,后来还为她画了一幅油画像。我相信这是真的,只是有一点疑惑,怎么两个人的名字也会一样,莫非说从小取了某个大美人的名字作名字,长大了就像那个大美人?还是,她的母亲从小就看出女儿像那个好莱坞的大名星,所以为她取了那样一个名字?
漂亮的不光是相貌,还有她的文笔,那样清丽又那样沉郁,那样坦诚又那样无奈。似乎在寻觅着什么,却总也寻觅不到,要将心迹展示出来,而心底仍留着隐隐的伤痛。你会责怪她的冷酷或者冷艳,却不能不承认她心地的纯净与赤诚。至于行文的恣肆汪洋,起初或许会让你挢舌不下,继而也便心悦诚服只恨相见太晚。
全书分三辑,最见性情和才气的,要数第二辑的随笔,与第三辑的散文。第一辑是杂文,这是个“脏活儿”,由她那纤弱的身手来做,就显得力不从心了。不是力气太小,是心地太善,有力气也用不到当紧的地方。一写到自己,写到情,笔下就来了神,该洒脱处洒脱,该缠绵处缠绵,怎么写怎么好。若仅此而已,也就平常了。这等手段,时下的女性作者,可说是人人来得。海蒂文章的“各色”处,还在于有那么点刁泼劲儿,生活的原味儿,也就分外的有趣,分外的耐看。比如《芳邻轶事》一篇,写与一位大学时代的女同学的微妙关系,读来别有兴味。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又同在一个单位供职,且住在同一所二室一厅的房子里,两人个性都很强,也就难免生出许多的是非与恩怨,且看她是怎样介绍这位芳邻的:
芳邻之体貌酷似那位在轮椅上自学成才的女楷模,连配戴的眼镜都惊人的相似,以致有同学干脆以那如雷贯耳的大名呼她,芳邻表情复杂欲应又止,不知是她愧不敢担此大名,还是因为“楷模”虽容貌端秀究非倾城倾国,而芳邻自以为是颠倒众生的尤物的。
接下来写两位的斗法,芳邻自然不是她的对手。上大学时,为泄心头之愤,芳邻曾潜入寝室,把她的小电饭锅接上电源一阵干烧,被她逮个正着。只有一点,芳邻说立志要生个男孩,结果是个女孩,似乎不能说是失败,若说是失败,也是败在命运的手里,不能说是败在我们的作者手里。就是倾心的交谈,也处处昭示着这一对新型女子过人的心智:
某日,芳邻忽然对我说:“你真是太占便宜,我却是太吃亏了!你看你身上皮肤黑,脸偏长得好,你的脚难看,手却那么好看,你其实不瘦只是骨架小,别人都认为你苗条;我呢,身上皮肤多好,脸偏偏不争气,手虽没你的好看,但脚却很美,偏偏人又必须穿鞋,我其实不胖,只因骨架粗些,就显得不如你苗条。你是显露的才好看,我是掖着的都好看,你倒是好,我真倒霉!”早已对丑美之类的评论宠辱不惊的我,对芳邻的谦虚和高论着实吃惊不小,将心比心,因着上帝恩赐给我的“便宜”而使芳邻“吃亏”,我从此对芳邻心怀莫名的歉疚。
这样的比美,这样的妙论,不是看杨海蒂这样坦荡这样尖酸的女人写的文章,你到哪儿找去?我没有去过海南,读海蒂的散文,却似乎嗅到了椰子的香味(问刚从海南回来的妻子,她说椰子是没有香味的,既已写上,也就不改了),看到了徐徐的海风的吹拂。
前几年,小女人散文受到批评时,我曾写过文章,为小女人散文申辩呐喊。话是那样说了,却不能说对小女人散文没有别的看法,若说它的优点是纯真的话,它的缺点也恰在这里。看不到巷里气,嗅不到烟火气,只能看到一个个清纯的女子,鱼儿似的游弋在一泓清纯的水里。固然赏心悦目,不也少了勃勃生机?
杨海蒂的文章,是个“异类”,也是个长进,它给小女人散文注入了的活力,不全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高雅,也有人我相通的凡俗,这样一来,读者看到的,不再是一个绰约的身影,一缕淡淡的清香,乃是可以触摸的肌肤,可以窥知的心灵。于此可知,写散文也和写小说一样,敢于向读者展示自己的灵魂的,才是优秀的作家,不管这灵魂是高尚的,还是卑劣的——一旦写出来,卑劣也就化为另一种更高层面上的高尚。用句俗透了的话说,占便宜的还是你。
我不知道海蒂是怎样悟出这个道理的,我只是惊异在海南那样的地方,有人会做得这么好。可怜我,为文数十年,直到快要放下笔的时候,才悟出了这个道理。知道该怎么做了,却做不动了,不能说不是人生的一大悲哀。但愿这股从海南吹来的风,很快就能吹到北方来,滋润这块干涸的土地,滋润读者期待的心田。
附:杨海蒂的说明文字:
怕虎,既不嫌自己文字青涩浅陋,也没去想丢人不丢人,不管三七
二十一,头脑一热真就寄了,于是有了韩石山先生的大作《海南吹来一股风》。(见上文)
2001年,上太原参加新闻发布会,拜见韩石山老师的机会来了。
电话里,文坛刀客郑重其事,问我喜欢吃什么,说要尽地主之谊。我说,“这次活动接待规格很高,吃住都在太原最高档宾馆,您就别破费了。我就是想拜见您。”他说,“既如此,就随你,让我女儿去宾馆接你,来家里聊聊。”
小韩姑娘对我上上下下好几通打量,说“怪不得我爸爸会给您写评论呢”,一再追问,“我爸真的没见过您?”我哭笑不得,“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你爸?”
韩夫人端庄贤惠,一看就是知书达理,将茶和水果端上,寒暄几句,闪人。
我把中华烟奉上,“早打听好了,知道您爱烟好酒。酒不方便带,失礼了。”
韩老师说,“我很意外,很感动。好些人,想要我写评论时,恨不得跪下来叫爷爷,得到文章后就无影无踪。像你这样,我文章都写过了,还主动找上门来感谢的,简直凤毛麟角。反正素不相识,你何必呢。”
我说,“韩老师,素不相识,您大手笔却肯给我这无名鼠辈写评,我三生有幸,终生铭恩。区区小烟,拿不出手,不成敬意,何足挂齿,您怎么这么说呢?”
也不记得聊了些什么。很快午饭时间到了,我向韩家告辞,回迎泽宾馆。
2003年10月,托夫君柳建伟的福,被提携一同参加“全国著名作家三峡采风团”,与韩石山老师第二次见面。
之后十一年,工作、生活颇多变迁,与韩老师再未谋面,连拜年也时断时续。每次(寥寥几次)收到我问候,韩老师都回,“谢谢海蒂,还记得我,有情有义啊。”令我愧疚难当。
2014年最后一天,向韩老师发短信贺岁,韩老师让我发去地址,说要赠我旧作,没想到同时还收到书法大作,无比感动,无比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