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还是自由，这是个问题

                   ——答《山西晚报》读者问

                               韩石山

    聪明的朋友，一看这个题名，马上会想到《哈姆雷特》里的那句名言，只是人家那儿是生存还是毁灭，确实是对立的，这儿，把幸福和自由对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但是，仍根据西方的一个命题，“不自由毋宁死”，自由和任何不让自由的东西，都是死对头，这样立论也不说没有道理。

    撇开这样严肃的哲学意味，这位朋友的提问，仍有广泛的社会学的内含，就是我们对幸福的理解。不说社会了，就说家庭吧，幸福也是有多重含义的。一种是家人给的幸福，一种是自己感知的幸福，这两种幸福有时是重叠的，有时是不重叠的。如果写篇“幸福学”论文，可将重叠的幸福称之为“同感幸福”，不重叠的幸福称之为“异感幸福”。在这位朋友的信中，属同感幸福的是“每天回家都有现成饭吃”，还有好吃的补药，属异感幸福的是那些“根本没法下咽”，甚至“超级难吃”的补品。

　　仍以幸福学的理念作分析，幸福有物质的层面，也有非物质的层面，非物质的层面中，又可分为两个层面，一个是感知的层面，一个是理解的层面。显然，这位朋友对幸福的理解，已超越了物质的层面，达到了非物质的层面。只是仍停留在这一层面的低处，即感知的层面，还没有达到这一层面的高处，即理解的层面。或者说还处于这两个层面之间，因为她知道，婆婆所以如此不管不顾而又不屈不挠，乃是爱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孙子，这就是一种理解。只要循着这一理解，再往前走了一步，就达到高处了：难道你不爱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儿子或是女儿？

　　于此可知，这位朋友的天性是善良的，心智是健全的，只是所采取的表达方式有些任性。信中没有透漏吵架的细节，不好随便揣度。若是变眉失色地吵，显然会伤老人的心，应当在适当场合（比如下次再吃补品的时候），向老人道歉，甚至不需要言辞，只需莞尔一笑就够了。若只是拌了几句嘴，类同于耍耍小孩子脾气，则不必。一道歉反而见外了，等于没有事找事，或是前面的小吵犹嫌不足，还要找补一次。这一事件的最佳效果，是这一吵，婆婆觉得这个儿媳真是可爱，跟自己的女儿（如果真的有的话）一样，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年轻人嘛，谁不使个小性子？儿媳即这位朋友这一方，既捍卫了自己的权利（不吃难吃的补品的权利），又曲折地表达了自己对婆婆的苦心的理解：你是为我好，我怎么会不理解呢？只是人家嫌难吃嘛！

　　诚如是，则幸福与自由，就不是什么问题了。若反之，谁又敢说，幸福与自由，不是个问题？

原问题：

　　每天回家都有现成饭吃，同事们都说我命好，有个好婆婆。但是，苦处只有我自己知道。前段时间我怀孕了，每天饭后，我都要在婆婆的监督下，吃下各种补品。有时候是阿胶，有时候是红枣莲子汤，有的好吃点，有的根本没法下咽。可婆婆不这样想，她觉得是为我好，那么贵的补品都给我一个人吃，这还不满足？昨天晚上，婆婆炖了一锅不知道什么汤，超级难吃，我终于忍不住跟她吵架了。

　　老实说，我知道，这种事跟谁说，理都不在我这边，可是我就这样一直忍下去吗？自从怀孕后我老是动不动就来脾气，可有什么对着婆婆还得硬憋着，很不痛快，很不舒服。婆婆这种爱孙子的表现，更让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