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神农架，高高的金猴岭银装素裹。冬季的一天，早晨八点钟。洁净的世界显得格外寂静。深山里，男女老少绝大部分都“猫”在温暖如春的家中。太阳出来了，金光闪闪。远处的银山被太阳照射，显得晶莹剔透。东方派出所的民警开着巡逻车缓慢地从这里经过。青年民警杨神农提高警惕，观察着这个美丽的山镇：这个世界圣洁、美妙、安宁。

巡逻车开走了。大约过去了十分钟。

林海雪原中，一个美丽的硕大无朋的山坡上，三个壮实的男青年，穿着名牌羽绒服，提着行囊，暗藏着猎枪，牵着健壮的狗，拖拉着结实的雪爬犁，从新盖的别墅型的小楼里，慢慢腾腾地走出来。他们青春年少的脸上，流露着轻佻、欢快的笑。在这寒冷的日子里，也只有这种健壮的“愣头青”们，敢出风头，闯荡冰天雪地。家长们劝阻不住，只好为他们精心准备外出游览的行装；只好一再叮嘱，“显摆”一下就回来！可不能转悠远了！家长们以为，年轻人都喜欢逞能，都喜欢显示一下自己。

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中，三人组团出行，牵头人是必不可少的。换句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他们的老师是张家君。他今年二十三岁。接下来，是张家成，二十一岁；宫廷政，二十一岁。如果要问他们的文化程度，都一样，高中毕业。张家君是前年的高考落榜生（复读了一年，重新考试，仍旧落榜。于是他再也不复读了）。张家成和宫廷政是今年高考的落榜生。他们也曾复读一年，再次落榜。共同的命运，将这三个难兄难弟“召唤”到一起。从表面上看，他们对落榜这事是满不在乎。张家君多次说过，天生我才必有用！人和人，差不多。出水才看两腿泥。别看他们上了大学，说不定将来我比他还有能耐些！于是，张家君们饭来张口，照吃不误；睡觉呢？一觉睡到天亮，照睡不误。实际上，他们对这事是耿耿于怀，心中不舒服、有疙瘩，有苦难言。于是，他们总想找窍门显示自己，“你看，我不比别人差。”

他们平时很注意锻炼身体。尤其是张家君，如今的体格宛若体操运动员，浑身是“疙瘩肉”！你看，他们慢吞吞出门后，潇洒地滑着雪，打一声口哨，带领着狗拉爬犁，绕过了山坡。他们围绕小山镇，转了一圈又一圈，显摆了又显摆，才恋恋不舍地进了山。你还别说，镇子上，还真有几个大姑娘在自己家的温暖如春的房子里，爬在密不透风的玻璃窗台上，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们，目送他们消失在林海雪原的天地线尽头。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今天，就是要显摆一下，让那狗东西不能小瞧了我们。让他知道，我们也气概不凡。张家君说着说着，朝一个缓坡滑行。他兴致勃勃，拐弯抹角，来了个蛇形前进。接下来，张家君唱了一段京剧《打虎上山》：跨林海------，过雪原------但是，由于喉咙沙哑，五音不全，他自己也觉得声音刺耳。于是他叹息一声，不唱了。他自惭形秽，不得不停顿下来。他忽地觉得自己的内心世界宛若眼前的林海雪原，起伏不平；一会儿豪情万丈，一会儿情绪低落。

晶莹剔透的世界太寂静！总得找个话题瞎扯一阵。于是，就从这时候开始，他们三个人竭尽全力，挖空心思，用最恶毒、最肮脏的语言，咒骂十里外的东方派出所的青年民警杨神农。这些日子，只要张家君提起所谓的“狗东西”，宫廷政心中就明白，他要咒骂杨神农了。于是乎，他就帮腔，跟随着咒骂。实际上，杨神农跟他们无冤无仇，极少和他们来往。四年前，杨神农和张家君是同一所中学、同一个年级的同学。当年高考分数一公布，杨神农是613分，上了公安大学。而张家君呢，无巧不成书，正好与杨神农相反，是316分！一时之间，这事在当地成了笑谈。尤其是张家君的爸爸，正好和杨神农的爸爸在同一个林业管理所工作。张爸爸在单位憋闷了一肚子气，回家见了没出息的儿子，那个气呀，猛然爆发了！上前就踹了他一脚！紧接着，就是一顿最恶毒、最肮脏的咒骂，“你他妈的，窝囊废！不如杨神农的一根鸡巴！”

张家君惊恐万状。他是独生子，从小到大，一直是在父母的宠爱下过日子。憨厚的父亲，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却从来没有动手动脚打过儿子。张家君双手抱头，跌倒在墙角，悲哀地哭哭啼啼。他想，这次确确实实是万劫不复。就怪自己平时学习不刻苦，成绩实在太差，是自己惹火烧身了。爸爸在算总账了！怎么办？他寻思了一阵子，觉得毫无办法。那么，就只有硬碰硬，让爸爸用脚踹呀？就在这关键时刻,老张的师傅来了!他带着老杨和大周这哼哈二将。

老师傅一进屋,张望了一下,就说,果然不出所料,你大张还真的对儿子动粗了。难道说,这是你师傅教给你的?我多次告诫过你,打人犯法!打自己的儿子照样犯法!你咋就忘了呢?

大周就急急忙忙将脸红脖子粗的师兄抱紧，强逼着他坐进沙发。老师傅拉起张家君,说,孩子,别哭别哭了,过一会儿到爷爷家去。

啊呀,张家君的救星来了。张家君不哭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的爸爸哭了。他坐在沙发里面号啕大哭。听了这哭声,张家君顿时觉得心胆俱裂。这比打他踹他还狠!可恨家里地板没裂缝,如果有,他真想找个裂缝钻进去。这是儿子第一次听见爸爸哭。这是一种低沉的撕心裂肺的哭。过去了多少年了,张家君依然记得这揪心一幕。真叫刻骨铭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