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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留守儿童的寂寞

(2008-10-26 18:34:20)
标签:

神农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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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茂森林9短篇小说集

神岭的城关镇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松柏镇。

田家山的小阿哥潘田园已经十岁了,他和爸爸潘安全,妈妈向葵娟一起,乘早班车到了松柏镇。他和妈妈要送爸爸到武汉打工。车票已经买好了,要等一个小时才开车。妈妈一直舍不得爸爸走,反对爸爸到武汉打工。妈妈说,现在家里有吃有穿,刚刚新做了"干打垒"的屋,不用住崖屋了。钱虽然不多,也够花了。你背井离乡,跑到武汉干什么?说不定真像别人说的,你到了武汉,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找不到厕所,将屎尿拉在裤裆里。
    爸爸说,你的眼光哟,就像我们屋后的风景,一线天!人呀,眼界窄,路子也窄。我不是多次跟你说过吗?我要多赚钱,我要送田园上大学。我们将来老了,就跟田园一起到武汉过日子。你没听别人说,武汉像天堂一样?
这是潘田园第一次到松柏镇。田园拉着爸爸的手,跟随着爸爸,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他心里想,我到松柏,有好一会儿了,真是分不清这里的东南西北;更不用说到武汉。你看看,松柏的天就是跟田家山的天不一样。这里的天比我们田家山的天大多了。他想问一问妈妈,我们田家山在哪个方向?他早就听说,田家山在松柏镇的西边。潘田园有点儿聪明:现在,只要妈妈指明田家山在哪个方向,我就能揣测出松柏镇的东南西北。
向葵娟拉了一下儿子,“田园,你到广场那边玩一会,看看青杨河。别跑远了。”
    潘田园“嗯”了一声,就快步走开。他知道,这是妈妈要跟爸爸说那些知己话儿。这是大人的秘密,不让小孩听。换句话说,这叫少儿不宜。实际上,田园昨天无意中在家里的门后边听到了部分内容。如,妈妈对爸爸说,你这一走至少半年才回家一趟,我是刚刚三十出头的人,又长得这样漂亮,把我丢在家里,你放得下心吗?爸爸说,如果我信不过你,我就不会出远门。你是我的好阿妹!这多年了,没见你花过心。你这样的好人怎么会偷鸡摸狗呢?我信得过你!
    潘田园觉得这些话好稀奇,是平时听不到的。他藏匿在门后,继续听。接下来,他听见妈妈哭哭啼啼,说,你好狠心肠。你这一走,我多难熬啊!听说武汉的“鸡”多,你可不能偷鸡摸狗哟。
    松柏镇青杨河边。
    小阿哥潘田园的眼睛亮晶晶的,站在河边朝四面八方瞭望。松柏镇四面环山,这些山将这里的天围成一个树叶形(我们田家山的天像个苞谷叶的形状)。一条小河穿镇而过,河里水流湍急,发出哗啦啦哗啦啦的轰鸣,一直唱着好听的歌。河水清澈,河床中矗立着一座座怪石。它们中有白色的,形态似羊,很像山羊在河中洗澡。听说,当地人叫它沐羊石;河中有几座黑色的石头形状像野人,当地人就叫它野人石。镇子四面、山腰山脚、小街两边,长着很多苍松翠柏。它们四季长青。

难怪这世外桃源般的小镇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松柏镇。
    小阿哥潘田园有一个值得一提的玩具,那就是天天晚上陪伴他睡觉的野人梆鼓。那是爸爸潘安全费了很大的劲,用田家山最坚硬的一种杂木做成的。那棵杂木不粗壮,但很精致。村里一位老人说,它长了一千年。那棵杂木自然而然,奇形怪状。潘安全拿着它左看看右看看,审视它半天,然后用尖锐,精致的木工工具慢慢腾腾将它凿空,又顺着它的奇形怪状在它的外面雕琢啊雕琢,慢慢地,有一个引吭高歌的野人头像初具端倪;接下来,潘安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个神岭梆鼓才初具模样。潘安全敲敲梆鼓,让它余音缭绕,再贴耳听听,又用精致的木工凿子在梆鼓的腹腔凿出星星点点的木屑儿。他端详着这梆鼓的外形,沉思默想了好一阵子,突然操起利斧,将它修理一遍。在阁楼上阴凉了半年,潘安全才将梆鼓取下,用粗沙纸打磨三天,又用细沙纸打磨三天,再刷上清亮的油漆。在儿子田园十岁生日那天,他才将它命名为野人梆鼓,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儿子。爸爸深情地看着儿子,说,我要到武汉打工挣钱,为你积攒学费。你在家要听妈妈的话,好好上学。这一辈子,我最大的愿望是送你上大学。现在我深谋远虑、下了决心:一定要送你上大学!你呀,一定要为我争气!在我离开你的日子,想我的时候,你就轻轻敲几下梆鼓,鼓里面就会余音缭绕。那就是我在唱歌、在为你鼓劲。
    有人说潘田园的野人梆鼓有点儿精致,有点儿特别;声音也与众不同。如果你敲梆鼓的力度和位置恰到好处,它就能发出响亮的金属般的声音。但,它太奇形怪状了。有人背地里悄悄说,潘田园的野人梆鼓是奇珍异宝,是工艺品,拿到武汉去,说不定能卖不少的钱。潘田园的梆鼓有一米六长。可田园现在的身高只有一米五。他要将梆鼓拿出来显摆显摆吧,还有点儿费劲。
    爸爸也曾悄悄对田园说过,这野人梆鼓是无价之宝。它是天造地设。你能拥有它,是可遇不可求。
田园静静地听。他似懂非懂。
    爸爸潘安全对儿子说,很早以前,梆鼓是深山老祖先们用来驱赶野兽,保护庄稼的一种响器。那时,人们守夜时断断续续地敲打梆鼓,它们就断断续续地发出悠长的低吼。野兽听到了,吓得掉头就跑。后来,山民们不断总结经验,做出各式各样的梆鼓,敲击梆鼓时就能发出或悠扬或深沉的声音。有一种声音飞过峡谷,越过林海,成为男男女女传送情爱,倾诉心声的信号。也有一种声音高亢的梆鼓,成为深山的子孙们在喜庆的日子里鼓动情绪,烘托气氛的乐器。我们现在将梆鼓保留、创新,就是保留、创新山民们千百年来的期盼与向往!现在的梆鼓,主要是展示山民的豪情壮志和万般风情。它能将山民们的豪放与粗犷,幽深与神秘,善良与坚韧,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潘田园静静地听。他似懂非懂。
    依依不舍地送别了爸爸,潘田园和妈妈回到了田家山,回到了家里。一时间,觉得家里特别安静;觉得家中空荡荡的。晚上,他和妈妈一起吃饭,吃得慢吞吞的,味同嚼蜡。吃罢晚饭,妈妈轻轻地说,你爸爸可能到武汉了吧。听了这话,田园突然想到,要敲一敲自己的野人梆鼓,要听一听它的声音。田园忙不迭地走到自己的床边,敲了敲梆鼓,又听了一会儿,才眨眼说,爸爸在梆鼓里唱歌哩。他唱着,“我到了武汉,我到了天堂。”他的声音真好听!

潘田园暗自神伤:离开爸爸的日子真难熬!潘田园的语文老师是个好人,出于同情,他为潘田园写了一首诗:

 

偶尔,月光照进了家乡的一线天
    间或,寥寥无几的星从一线天掠过
    神岭的大山,峡谷,小溪在沉睡
    悬崖峭壁的险路上,仍有黑影徘徊
    寂寞的外公悄声嘀咕:那是山精
    寂静的山林里,很安静,很安静
    对面屋的潘田园,听到了外公的声音
    他打了个哈欠,然后问,啥叫山精
    老寿星说,山精,山鬼,都是野人
    考察队找野人?哼,能找到才怪哩
    山精藏匿空山府,扑朔迷离能隐身
    小阿哥吓得起了床,躲到老寿星身旁
    闪着一双惊恐的眼,窥视迷蒙的一线天上
    老寿星说,宝贝,睡觉吧,明天要上学
    小阿哥忧心忡忡,我一个人睡,有点寂寞
    老寿星奇怪了,一个人?你妈妈呢
    妈说,她想爸爸了,想得很难受,只好串门去了

小阿哥的爸爸到武汉打工去了
    小阿哥刚才梦见了爸爸
    他在武汉的汉正街当搬运工
    后来,他有钱了,又到东湖边养猪
    紧接着,潘田园梦见了花枝招展的妈妈
    森林的泉边有朵含苞欲放的花
    小阿哥知道,那就是美丽的妈妈
    他知道,寂寞的妈妈,心里很苦
    在梦里,在梦里,她翩翩起舞
    从月亮的桂花树下,舞起阵阵暖风
    把萤火虫引向她的心头,发光闪亮
    将温柔的光,引向她美丽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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