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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云彩翻腾野人河(长篇小说) |

温水河边。篝火映照着王清亮家的小楼。
小楼里面,油灯亮着;蜡烛也点亮了。王清亮将王明珍拉到一边,问,为红她、是要生了?
王明珍乐呵呵地点头,是的、是的。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赵为红躺在外婆孙志燕的床上,宏亮地喊叫着。王清亮进屋看了看,说,为红啊,勇敢一点。赵为红支起身子,泪眼矇眬地望了望外公,点了点头。王清亮想,要是郝中实在家就好了。这样的鼓励的话,如果出自郝中实的口,那就不一样了。那才是真正的精神原子弹。王清亮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往屋外走。
王明珍赵志高的家在村子中间。离这小楼有三百米远。因为丈夫郝中实不在家,赵为红就一直跟爸爸妈妈住一起。在堂屋,王明珍、赵志高小声音商量:请芳草帮忙,快点将赵为红扶携回家,别将孩子生在外婆的床上。
曾芳草在旁边听到了,忙碌地说,可以可以。她说罢,就进了里屋。
赵志高拿了一个手电筒,说,我到接生婆马二嫂家去。我去请马二嫂。
玉洁在一边感到奇怪,就问,怎么回事?在家生孩子呀?怎么不到医院?王明珍满不在乎地说,这山里人家,都这样。
过了片刻,曾芳草从里屋出来,说,赵为红疼得站不起来。王明珍说,我去吼她。生孩子、这大的事,不回自己家怎么行呢?
孙志燕说,你这话说的,真成问题。
王清亮吼着:什么自己家、别人家?难道说,这儿不是你们的家?
玉洁笑了,说,好了好了,爸爸坐下。她边说边扶着王清亮坐进椅子。接着,她走近王明珍,说,姐,听爸爸的、听爸爸的,别惹老人生气。
王明珍低头不语,但脸上微笑着。
赵志高摁着手电筒,领着马二嫂,急急忙忙到了村中间的赵家老屋,只见屋子内黑压压的没灯光。“明珍、明珍。”他喊叫了两声,但没人答应。马二嫂说,她肯定还在“小洋楼”(村里很多人都把王清亮家的小楼叫作小洋楼)。小洋楼里面条件多好。只有大傻瓜才离开那里。听说今天为红的大款舅妈带回了好多大米、白面。走啊,赵阿哥,还愣在这儿搞啥子嘛,我们到小洋楼。
果然不出所料,小洋楼的堂屋中,老老小小都稳稳当当地围绕桌子坐着,慢慢品着云雾茶。看见马二嫂来了,王清亮、孙志燕、王明珍都站起来,笑脸相迎。王清亮热情地望着马二嫂,说,今天要劳累你了、劳累你了。马二嫂说,老人家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孙志燕笑容满面地给马二嫂送了一杯茶。马二嫂是受宠若惊的样子,快速上前一步,“哎呀哎呀”地叫着,接了茶。
玉洁品着茶,悄悄地打量马二嫂。只见她有三十五岁左右,短发、圆脸,中等身材,一身黑衣。马二嫂与玉洁对视片刻,就主动打招呼,王舅妈,你好!
是“王舅妈”这一声称呼将张玉洁逗乐了。她开心地笑着,忙说,马二嫂好,马二嫂好!马二嫂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曾芳草帮马二嫂搬来一张椅子。马二嫂坐下来,答道,是两岔河初中毕业。跟曾芳草是同出一校啊,但,要高她好多届。曾芳草笑了笑,说,要像你这样套近乎,我们还同出一师哩。我们都是张颖老师的学生。
玉洁又问,你没有学过医务?
大家这才意识到,玉洁不是闲聊;是在谈正经事儿。
马二嫂皱眉想了想,就嘻嘻哈哈、急急忙忙说,学过医、学过医。到神农架城关镇的人民医院学了一个月的赤脚医生。
“你有正式的行医资格吗?”玉洁皱眉、平静地问。
马二嫂愣了片刻,接下来仍旧嘻嘻哈哈地说,有,有。我的资格是群众公认的,我一直是这深山老林的妇产科医务工作者。当接生婆十几年了。现在的温水村,读初中、读小学的这帮孩子们,绝大多数都是我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玉洁思索着,说,这十几年,你马二嫂就没碰到过难产的?没失过手?
这一问把马二嫂问住了。一时间,她哑口无言。
王清亮出面转弯子,说,小马年轻的时候是失过手,有一年她都吓得洗手不做了。可是,那年冬季的一个夜晚,大雪封山,村里有一个孕妇要生孩子,请了村支书找到马二嫂求救。村支书说,万一出了问题由我负责,你就大胆地接。从那以后,马二嫂就一直当接生婆。
玉洁沉默不语,连连点头。
马二嫂长叹一声,说,王舅妈,这深山老林,只有这个条件。逼着鸭子上架呀。我也是无可奈何。
过了片刻,玉洁也叹息一声,说,今天如果是郝中实回来了,我也不想管这个事。考虑到我爸爸一直盼望着四世同堂。加上我同情赵为红。所以我说,赵为红今天生孩子,要万无一失;只许成功,不能失手。你马二嫂做得到吗?
马二嫂站起来,说,我先给赵为红检查一下,再来向王舅妈汇报。好不好?
玉洁点点头。王明珍、曾芳草、马二嫂进了里面的房间。
过了一阵子,马二嫂苦苦地皱着脸出来向玉洁汇报:赵为红的胎位不正,有点麻烦。
玉洁生育过儿子王神岭,是过来人。她想了想,问马二嫂,赵为红的阵痛过程可能要两个小时左右吧?
马二嫂说,根据刚才检查的情况看,她是初胎,一般地说,要等两个多小时,小孩子才能生下来。
玉洁看看马二嫂,又望望王清亮、孙志燕,果断地说,马二嫂有丰富的接生经验。我们今天请你来,是请对了。下面我们商量一下,离我们温水村最近的医院、卫生院在哪儿?开我的吉普车去行不行?让马二嫂一直跟随在车上。怎么样?
一时间,马二嫂眼睛亮晶晶的、脸上笑眯眯的:好,好好。这才稳妥、可靠。
王清亮也松了一口气,说,两岔河卫生院最近。二十华里(十公里)的路程。有公路通着,开吉普车去,有马二嫂在车上,可以。不知道多长时间能到?
玉洁高兴地说,十公里,二十分钟就到了。
孙志燕说,好快呀。来得及来得及。
马二嫂说,张颖校长和卫生院的院长关系好。把张校长喊上,就更有把握了。
王清亮喊:芳草,芳草!
曾芳草听到喊声,从里面出来,“我来了。”
王清亮说,快去喊你姨妈张颖。你舅妈说的,要开吉普车送赵为红到两岔河卫生院。请你姨妈一起去。
曾芳草说,正好想试一下我的手电筒。好,我这就去。
张慧家。
果然不出张颖所料,张慧得了意外之财,高兴得睡不着觉。她坐在堂屋品着茶,计划着这笔钱如何花。过了一会,金石为、张妈妈也来到堂屋,陪同张慧。在温水河村,金石为和张慧家的生活属于中等水平。她们有一个女儿,名叫金小慧,在两岔河中学读高中。女儿的学杂费、饭钱、零花钱,全被姨妈张颖包了。在两岔河中学的教师住宅楼,校长张颖分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从初中到高中,金小慧一直和姨妈张颖住在一起。
张慧说,要从这笔钱里拿出五百元,给金小慧买两套好衣服。
金石为说,小慧暂时不缺衣服。这钱,都存起来,留着小慧以后上大学用。
张妈妈说,小金说得对。钱要存到银行,留着,给小慧上大学。
张慧就表扬金石为,还是村支书高瞻远瞩。是个当官的样子。是啊,我们毕竟是农民。攒钱不容易。
接下来,他们商量明天要做哪些农活。张慧说,我明天要到苞谷(玉米)地收点老苞谷回来煮粥吃。
金石为说,你要去就约芳草一起去,那儿偏僻,有黑熊闹腾。芳草个子高、胆大。
就在此时,曾芳草来了。她在门外大声疾呼,嗨,村支书开门!老远就听你说芳草芳草的。是表扬我还是骂我?
金石为开了门,说,肯定是表扬你嘛。不信,你问张慧。
曾芳草说,情况紧急,不跟你贫嘴。赵为红肚子痛、要生孩子。我舅妈派我来请张颖姨妈,她们乘吉普车、送赵为红到两岔河卫生院。
张颖被他们吵醒了、也听清楚了曾芳草说的内容。她忙碌地起床、穿衣服。
张颖、曾芳草急急忙忙赶到小洋楼。
周长河已经发动了吉普车,车灯雪亮的光芒,划破了温水河村的夜幕。
周长河坐在司机的位子上,说,我大约睡熟了半个小时。有精力了,不疲劳了。
玉洁坐在车的副驾驶员位子上。
赵为红、马二嫂坐在后座。后座左面,给张颖留了个空位子。
篝火晚会刚散场。小阿哥小阿妹们看着雪亮的车灯光芒,觉得新奇。好奇心驱使着他们,有人呐喊着、有人呼应着,朝小洋楼走来。
司机驾驶着吉普车,缓慢地离开了温水河村。欢送的场面很壮观。
车轮滚滚。一路平安。在张颖的帮助下,赵为红顺利地进了两岔河卫生院的产房。产房里面有医生、护士;产房外面还有一个马二嫂。玉洁四处看了看,松了一口气,说,这比家里好多了。
张颖说,你放心,院长过一会要来,现场指导。
马二嫂说,赵为红真她妈的命好。多好的条件呀。双保险、双保险。我也沾光,这辈子第一次坐小车。好舒服哟。王舅妈,你到张校长家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哩。赵为红至少还要折腾一个小时,才到生孩子的关键时刻。张颖也说,玉洁,这一天你够辛苦的。这里有医生、寸步不离。你到我那寒舍休息一会再来。玉洁说,好。
她们出了住院部。到了吉普车那儿,张颖说,是不是把车停在我们中学院子里?学校门房有人值班。玉洁、周长河都说,好。好好。
两岔河中学与卫生院只有一墙之隔。
学校门房的值班员是个男青年。他见校长回来了,就热情打招呼,还问,“赵芳香救出来了吗?”张颖高兴地说,救出来了、救出来了。
两岔河是乡镇。它与温水村的最大区别是,这儿通了电。
张颖的家在教师住宅楼的二楼。按了门铃,金小慧出来开门。
张颖对玉洁说,这是张慧的女儿金小慧。玉洁笑眯眯地,哇,小慧好漂亮啊。
张颖对金小慧说,快喊舅妈。这是王神岭的妈妈。
金小慧认识王神岭。听了介绍,她知道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大款舅妈来临,不由肃然起敬,忙喊,舅妈好!
周长河提着玉洁的旅行包上了楼。张颖向金小慧介绍,这是小周哥哥。小慧灿然一笑,说,小周哥哥好!
面对这深山美少女,周长河眼前一亮,一股幽默感油然而生。他用刚学会的神农架方言说,小阿妹好!阿哥今晚来访,打扰你了。玉洁说,你是个调皮阿哥。大家一听,都哈哈笑了。
张颖的家,宽敞,简洁。家具不多,但摆布得疏密有致。
书房里面设置了一张单人床。张颖、金小慧快速地换了单人床上的床单、被套,安排玉洁到书房休息。玉洁的日常用具都在自己的旅行包里面。她拿了毛巾到洗漱室,边洗手边说,这自来水好凉爽呀。颖颖,你怎么不安装热水器啊?
张颖在厨房忙着。她将水壶灌满水,放在火炉子上。听到玉洁的喊声,她忙碌地赶到洗漱室。张颖对玉洁说,学校的后面是一座高山。山腰有三处泉水。我们用钢管将泉水引进楼顶的贮水池。所以这自来水就很凉爽。但水压不大。校里有一个老师安装了热水器,就因水的压力不行,这水进不了热水器。
玉洁连连点头,说,我明白了。两岔河还没有正规的自来水厂。
张颖说,请玉洁稍等片刻,壶里的水很快就烧热了,请你用热水洗漱。
大约休息了一个小时,张颖、玉洁又来到卫生院。
产房内,赵为红躺在产床上挣扎着、嚎叫着。
张颖估计,这可能就是马二嫂说的、生孩子的关键时刻。赵为红那惨叫的声调,令她浑身发悚。她站在产房门外约一米远的地方,壮起胆子,朝产房里面瞄了两眼,就退了下来。
玉洁沉着地走进产房,刚走了两步就被院长伸手拦住。玉洁看见,产房里面有院长、两个医生;马二嫂也穿戴着白衣天使的衣帽给赵为红做按摩。
弯腰站在产床尾部的医生喊,婴儿露头了,放松!放松!
“哎哟哎哟,哎哟!妈呀!”一阵撕裂般的痛感袭击着赵为红,她不由浑身一紧,呼天抢地、歇斯底里地哭喊着。紧接着,她高声咒骂:“郝中实,你他妈的,王八蛋!狗日的!你害死我了!狗日的!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张颖、玉洁听到这儿,对视了一下,心中是难受的滋味。
那个弯腰的医生着急地喊,产妇太紧张了、产妇太紧张了,将婴儿夹住了。危险!危险!
马二嫂急忙到产床尾部看了看,猛然间,她凶神恶煞般地蹦到赵为红面前,拍打着她的脸,吼叫着,你的牙齿咬那么紧干什么?像咬住你妈的屁一样不放松!她忽地一下站起来,指着赵为红的鼻子咒骂:你她妈的,赵为红,你放松、放松!只要你一放松,孩子就生下来了。
赵为红没想到马二嫂会这样恶狠狠地打人骂人。她挨了打骂,哭得更凶,简直是喊冤叫屈,简直是鬼哭狼嚎:怎样放松啊?怎样放松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马二嫂吼着:你她妈的,你不知道放松?你就知道和郝中实一起做爱!做爱你是内行吧?你现在就专门想着、你和郝中实脱光了,在床上做爱。对,就想那个事。你俩脱光了搂抱在一起、做爱啊、做爱呀。哎哟哟后来呢,你们做爱达到了高潮哇、高潮哇。对,就这样想、就这样想。好好,好!想啊、想你们在做爱,想啊想啊——
马二嫂一边喊着,一边跨到产床尾部:你她妈的终于放松了,好!这不是放松了吗?放松了、放松了,好!孩子出来了、出来了。使劲,使劲!啊!孩子生下来了!
赵为红浑身轻松,突然不喊叫了。
医生忙忙碌碌地料理新生儿。
马二嫂闭着眼、闭着嘴,疲软地靠在墙角,喘息未定。
产房内外,陡然安静了。
突然,婴孩“哇哇哇”地哭了!这哭声,打破了产房之夜的寂静。医生将婴孩捧到赵为红眼前,轻轻地说,赵为红,看看啊,你生了个儿子。
赵为红疲惫不堪的脸上荡漾着甜滋滋的微笑。
玉洁、张颖走到一起,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