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班•扫马(Rabban
Sauma)”和“马可•波罗(MarcoPolo)”是同一时代的人,不过这两人的点击量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这原因往低了说,没准是马可•波罗把他在中国溜达时最喜欢吃的葱油饼变成了今天满大街的披萨,还有餐后甜点冰激凌。
饮食男女,人类的天性,我一直觉得流传千古不变的,不是那些所谓的经典而是大多人沉迷享乐的生活习惯,所以“马可•波罗”名气大的都变成了一块瓷砖。而做了同样伟大事情的拉班•扫马却一直默默无闻。

十字寺石刻
他是个地道的北京人
从名字看“拉班•扫马”有点印度半岛的赶脚,但他可是地道的北京人,确切的说,是出生在当时元大都(北京)的畏兀儿人,而畏兀儿人也就是如今维吾尔族的前身。“拉班•扫马”中的“拉班”这个词在叙利亚语中含义是尊称“老师,教师”,大概意思您可以理解成“神父”。
扫马老师的父亲是当时元大都北京的一位景教巡讲师,他是家中的独子,而且出生在宗教节日“大斋节”(宿命呀!)。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他成为一名景教修士,不过,拉班•扫马比他父亲更独立,结婚后也不愿意享受家庭生活,直接离家出走,后来就到了今天北京房山区的三盆山上开始了默默的修行。
这里提到了“景教”,估计很多人不熟,今天也没人信这个教派了。简单说明一下。和其他所有宗教一样,比如佛教,道教等等,基督教在漫长的岁月里,也逐渐产生了很多不同派系。元代时期,基督教入华就两个派别,一个是罗马天主教遣使来华布教,另一个就叫做“聂斯托利派”,这个教派在蒙古,中西亚一度非常盛行,甚至在蒙古草原上许多大部落也有非常多的信徒,不过后来这个教派的名字,我们改了个名,叫做“景教”,“景”被认为是“光明”的意思,不过,您别和金庸先生《倚天屠龙记》里的“明教”搞混,“明教”的渊源是“摩尼教”。
呵呵,不过很显然,不管是那个教派,当时西方来的传教士们都是相当努力的。
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有结果的,客观的说,景教一直在中国内地没有什么影响力,传播的也是时断时续。不过,在随着成吉思汗统一各部建立帝国时,景教最辉煌的时候来了。蒙古铁骑在征服世界的过程里,一直就在屠杀伊斯兰教徒而保护基督徒。在蒙古贵族当中,信仰基督教景教的人很多。蒙哥,忽必烈和拖雷的母亲别吉太后就是一位虔诚的景教徒。元大都的传奇人物,连娶两位公主的驸马爷-阔里吉思甚至还皈依了天主教。
不仅领导们重视,当时的景教从上到下,也深入到了基层。据说驻扎在北京的近卫军里还有从高加索跑过来的3万信仰希腊正教的基督徒阿速人。
世界那么大,我们想出去看看
仰望星空,三体时间是公元1275年。
意大利的年轻帅哥,20出头的马可•波罗在经过4年的艰苦跋涉,终于到达了神秘的东方世界中心,当他站在繁华的北京街头仰望天空激动不已时,也正有两位和他同样伟大的人,正在北京郊区房山上的一所孤独的寺庙中,决定动身去一个他们一直梦想的地方,耶路撒冷。
您原谅,故事的两位主角年纪有点大了,57岁的“扫马老师”和他30岁学生“马•雅巴拉哈•玛古斯”。
……
“老师,我想去耶路撒冷,您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我的孩子,路途非常遥远,太困难了,我年纪也不小了。”
“可是老师,我想去耶路撒冷,在我主耶稣的墓前,乞求赦免我的罪恶。”
“你,真的这样决定吗?”
“是的老师,我们谁也不离开谁,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
“好吧,世界那么大,一起出去看看吧。”
公元1275年,扫马师徒二人,离开北京房山,出野狐岭(张家口)开始到西天取经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此行的终点其实不是耶路撒冷,而是更远的法兰西。他们也还不知道,这次离开故乡,他们就再也没机会回来。
路过了家乡,走过了草原,穿过了沙漠,遇到过战乱,接受过采访。经过数年的跋涉,两人到达了亚美尼亚,但由于耶路撒冷被信奉伊斯兰教的埃及占领,后来又返回伊尔汗国(当时蒙古四大汗国,由拖雷的儿子所建立,今天的伊朗伊拉克一带)。
因战乱滞留波斯7年后,1287年,近70高龄的列班•扫马还作为使者,率团到达了君士坦丁堡。在巴黎,金发碧眼的美男子-法王菲利普四世用盛大的入城式欢迎了这位老者,而且有记载,金雀花王朝最重要的代表人物英王爱德华一世(俗称长腿爱德华)也“亲切”,“友好”地接见过拉班•扫马。
不知道扫马老师自己知不知道,他已经从欧亚大陆的最东端走到了最西端。毫不夸张的说,他已经从太平洋走到了大西洋,在当时那个非常年代,上路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运气。马可•波罗从西方到东方,扫马师徒从东方到西方,彼此路线相同,但之间并不互知。如同在同一时空当中,在欧亚大陆上划出的两条美丽的平行线。

世界很大吗?
客死他乡,一去不回
1288年,拉班•扫马返回伊尔汗国,直到1294年在巴格达他与世长辞。而另一位传奇人物,也就是当年的热血青年学生玛古斯,在他的老师去世之后继续还活了21年。不过,有时候活的太久,也有风险。这位出生在蒙古草原的朝圣者,曾担任中国景教总管的蒙古人,在库尔德人伊斯兰教徒一次次屠城的打击下,眼看着景教教堂一座座被焚毁,受尽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最终他在波斯马拉加城外的一座小修道院去世,终年71岁。
至此,最早游历中亚和西方,并在历史上产生重要影响的东方色目人;在那不勒斯码头让西方世界拥有第一次深刻印象的东方面孔;希冀通过英法两国武力,结合蒙古汗国力量重新夺回圣城耶路撒冷的外交家;见证了“景教”在中土最后余晖的掌教之人;东方基督教主教以及总巡回使;被盛誉的“中国的马可•波罗”消失了。
历史曾有机会让一开始在北京擦身而过的几位伟人物在中东相遇。当时,忽必烈的女儿阔阔真公主要远嫁伊儿汗的国王阿鲁浑(当然,这个公主不是亲生,情节有点像《鹿鼎记》里的公主建宁)。可现实的剧本却是,1291年,送亲队伍浩浩荡荡从北京出发时,伊尔汗国王阿鲁浑就已经去世了,可结婚送亲这事没法回头,姑娘已经嫁出门了,人都有已经是你家的了,……而且关键我们公主人数也挺多滴。送亲的队伍一边走一边琢磨,最后去世老国王的儿子“合赞王子”替自己的父亲,迎娶了本应嫁给他爸,原本会是他母后的阔阔真公主。
重点不是在这,我想说的是,在护送公主送亲的婚使团队伍中,就有马可•波罗。
前两年有个美剧,就是推出《纸牌屋》的Netflix公司拍了一部《马可•波罗》,剧里面的阔阔真公主被刻画成一个被成吉思汗当做筹码的没落贵族公主,而马可•波罗的父亲为了取得丝绸之路的贸易权,就把马可•波罗留下给皇家当人质。两个人都成为棋子,但却因此产生了爱情。这个剧情够扯的,相当敬佩美国人脑动大开的编剧能力,乾坤大挪移练到了第八层了。
仰望他,寄希望与他
拉班•扫马师徒二人,自1276年离开北京后,都再也没回到他们的故乡,也永远离开了他们最早修行长住的地方,北京房山三盆山上的“十字寺”。(三盆山名字源于山上有一处“三盆水”,就是带小瀑布,彼此相连互通的三座潭水)。十字寺始创于东晋,原是佛寺,唐贞观十二年(638年)重修,辽代再修后改名为三盆山崇圣院,后元顺帝赐名十字寺,明清又改为佛教寺院。这是全国唯一既有遗址,又有十字石刻,有文献记载的景教遗址。
房山十字寺是北京地区唯一的景教寺,可如今这里只剩下遗址上存留的几座石碑。一方石碑,是辽代的崇圣寺碑;另一碑,是元代十字寺碑,撰文之人,据说是元代著名文人黄溍,书写碑文之人,也是当时的大文人李好文。不过据一些专家考证,说此碑为明代重刻,已经不是原品。而据说在民国时期,这里也曾发现有罗马柱,上面还有叙利亚文所刻的基督教经文。
最早发现十字寺遗址的并不是国人,1931年(大概在918事变发生前的10天左右),日本人在北京房山发现了石碑,同年12月将2块十字石刻运到城里,1936年文物南迁时,又运送到了南京博物馆,现如今,十字寺石碑的一块就在南京博物馆,据说另一块在库房里,据说石刻正面上方为十字,下侧刻有叙利亚文,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仰望他,寄希望与他。”
被历史遗忘了600年
1887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居住在波斯西北部一位叫所罗门的人,从一位信奉景教的突厥人那里发现了一部叙利亚文手稿。手稿就记录了拉班•扫马的故事。他们都是横穿了欧亚大陆,为什么马可•波罗成了公众人物,成了好莱坞欢迎的剧本题材,而同样伟大的拉班老师却一直默默无闻无人问津呢?有时候,历史和人一样,也会选择性的忘记吧。
除了房山的十字寺遗址,首都博物馆好像就有块房山十字寺的石碑,我印象中似乎见过。

北京房山十字寺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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