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诗里的性暗示

文|飞鸿踏雪

诗歌创作，特别是情诗的写作，可直抒胸臆，明言其事；可借物抒情，意在言外。“上邪”的呐喊固然撼动人心，但也要借助山川河流才能完成其海誓山盟。所以，情诗，特别是涉及性爱的情诗，诗人往往使用暗示性语言，即言在此而意在彼。纵观古今诗歌，其性暗示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动）植物暗示（动植物暗示中的动物一般多取鸳鸯蝴蝶雎鸠双飞燕等等，较明显，这里不多谈，只谈植物），一种是细节暗示。

（一）植物暗示

花是植物的性器官。花用艳丽色色彩和芬芳的气息把大自然妆点得美丽多姿。

大概是出自一种天然，我们在不懂生物植物的科学知识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拿花来比喻女人的美貌；甚至在情人节时，或结婚仪式上，新郎献给新娘的礼物就是一大捧玫瑰花。

自古至今，人类就习惯赠花草表达一片爱心。这也就表明了人类不同于植物的天性，羞涩含蓄。

相思之至，见花动情：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终曰两相思，为君憔悴尽，百花时。

而这种借花抒情的表达方式，也成就我们诗歌的含蓄美。

除了借物抒情，古人的一些诗歌还以花喻人，以花衬人，把两性之爱写得含蓄有致。

""梦笑开娇靥，眼鬟压落花，簟纹生玉腕，香汗浸红纱"（《玉台新咏》）；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子夜四时歌》）

“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落落南家。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秋去春来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乐府诗歌《杨白花》）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南朝乐府民歌《江南》）

“冰雪佳人貌最奇，常将玉笛向人吹。曲中无限花心动，独许东君第一枝。“（宋《五灯会元》）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宋苏轼《戏赠张先》）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芳径里，手挼红杏蕊。斗鸭栏杆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北宋冯延巳的词《谒金门》）

不仅古人如此，今人写爱情诗也常常用到植物比喻象征，其中的代表作当推舒婷的《致橡树》，摘其中片段共赏：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的红硕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

还有席慕蓉通过《一棵开花的树》和《莲的心事》，把一棵少女怀春之心表达的真切美丽含蓄感人：

《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 莲的心事》-席慕容 
我
是一朵盛开的夏莲
多希望
你能看见现在的我
　
风霜还不曾来侵蚀
秋雨还未滴落
青涩的季节又已离我远去
我已亭亭　不忧　亦不惧
　
现在　正是
最美丽的时刻
重门却已深锁
在芬芳的笑靥之后
谁人知我莲的心事
　
无缘的你啊
不是来得太早　就是
太迟

如果说这些都是女性的写法，近来诗人大卫有一首《荡漾》，更是把植物和人体做到了巧妙的融合，给人一种性爱的暗示，从额头、指尖、三千青丝到腹部的十万亩玫瑰，再到舌尖上小剂量的毒，把灵与肉的结合描写得酣畅淋漓又含蓄美好。十万亩玫瑰是最美好的一种抒情方式。不管是什么情，不管是婚外情，还是恋爱情，或者是一见钟情，因为有爱在里边，更重要的是有含蓄又强烈的抒情在里边，确实能撼动人心，并给人以美感。

 《荡漾》

从额头到指尖，暂时还没有

比你更美好的事物

三千青丝，每一根都是我的

和大海比荡漾，你显然更胜一筹

亲，我爱你腹部的十万亩玫瑰

也爱你舌尖上小剂量的毒

 

百合不在的时辰

我就是暮色里的村庄

孤独，不过是个只会摇着

拨浪鼓的小小货郎

喜欢这命中注定的相遇

眼神比天鹅更诱人

这喜悦的早晨

这狂欢的黄昏

 

没有比你再美丽的神

积攒了多少年的高贵

仿佛就是为了这一个小时的贱作准备

你是我的女人，更像我的仇人

不通过落日，我照样完成了一次辉煌的蹂躏

 

还有一首大卫的《闪电》，更是用多种植物，将性暗示“玩”到了极致：

是我摘走了你胸脯的桃子和苹果

腹部的丁香与百合

花蕊因风而颤抖

你不是水果，更不代表万物

你是我的常识课，一个人的植物学

你是辣椒，茄子，小葱，你是

上帝的一畦菜田……

 

（二）细节暗示

唐朱庆馀的《近试上张水部》，撇去其“投石问路”之意，可看做新婚夫妻初起床时的一段小恩爱：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人时无?
欧阳修有一首《南歌子》，写得非常细腻、生动，将新婚夫妻甜美的两性生活刻画的细致入微，直有传神之效，内容浅近，风格浮艳：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工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明人编的《词林万选》中曾收录署名李清照的《丑奴儿》，写一位少妇在一个夏天的夜晚撩拨她的丈夫，写的也是风情无限，眩睛摇目：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今从网络上读到灯灯一首小诗《我的男人》，很喜欢，其中有一句“把我变成他的妻子”，就是具有性暗示的一句看似平淡却有深意的诗句。

我的男人　
　　作者：灯灯v
　　黄昏了，我的男人带着桉树的气息回来。　
　　黄昏，雨水在窗前透亮　
　　我的男人，一片桉树叶一样找到家门。
　　
　　一年之中，有三分之一的时光　　
　　我的男人，在家中度过　　
　　他回来只做三件事——
　　
　　把我变成他的妻子，母亲和女儿

 

诗要有诗味和意境。诗味来自意象，意境来自意蕴。没有美的意象，也就没有了美的意境。意象是起点，意境是终点，寓意就靠语言的留白和暗示性。余秋雨在《艺术创造工程》中言道：“一切艺术作品既然无法离开接受者而独立存在，那么，它们也不应该呈现为完成状态，而应该保留让接受者进入的空间，埋伏一系列故意留下的空缺。”这空缺就是语言的留白与暗示。好的诗歌，特别是情诗，总会把情感的含蓄和寄托留给读者去思索，而不是一泻无余，直白得没有点一点思维空间。

也正因为这些，一些读者对那些靠下半身器官的裸露和语言的直白无忌有强烈的反感。金铃子有一首《我读到那些写器官的诗》，很好地表达出了我对这类诗歌的看法。我想，一首真正的具有美学意义的情诗，是经得起任何人看的，特别是自己的父母、邻居、朋友和孩子。如果你怕他们阅读，也就不要拿出来吓唬别人。有一句话说：长得丑不是你的过错，跑出来吓人就是你的错了。

附：我读到那些写器官的诗———

              金铃子 

    今天早晨，我读到那些写器官的诗 

    词语缠着精液 

    老远我便闻到了腥味 

 

    不知道他们的父母，邻居和友人 

    读不读他们的诗 

    会不会在一个凌晨，他们不小心读到 

  

    染黄了蜷缩在白色里的女儿

荡漾

大卫 

 

从额头到指尖，暂时还没有

比你更美好的事物

三千青丝，每一根都是我的

和大海比荡漾，你显然更胜一筹

亲，我爱你腹部的十万亩玫瑰

也爱你舌尖上小剂量的毒

 

百合不在的时辰

我就是暮色里的村庄

孤独，不过是个只会摇着

拨浪鼓的小小货郎

喜欢这命中注定的相遇

眼神比天鹅更诱人

这喜悦的早晨

这狂欢的黄昏

 

没有比你再美丽的神

积攒了多少年的高贵

仿佛就是为了这一个小时的贱作准备

你是我的女人，更像我的仇人

不通过落日，我照样完成了一次辉煌的蹂躏

 

苏东坡的《戏赠张先》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2014年6月 21日星期六

摘自：http://blog.sina.com.cn/s/blog_4ccb81680102e9r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