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说“鬼”
安徽
徐而缓
下雪了。难怪,昨天白天那么冷。今晨早起,看见别人家的屋顶上,白白的一层。2010年的第一场雪,也不打个招呼,它就来了。来得是那么简约,那么快,还没有容我看见雪花,就已经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了。
推开窗子,换换空气,一个激灵打过,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冷”字了。
不只我冷,喜鹊也冷。喜鹊在叫,不因为别的,因为寒冷,因为找不到食物。四十年来,我一直生活在“喜鹊叫,喜事到”的语境中,今天才发现,那是中国民间一个唯美的谎言。
下雪了,我在想你。白毛女没有饺子吃,你也没有。你在另一个世界里,独自啜饮着一杯爱的中草药。你的心受了伤,我的心开始隐隐地痛。2009年,它痛得已经完全麻木了。
爱,本来就是大麻、咖啡,甚至,就是一味毒药。爱情也是这样,享受得多了,就只剩下“麻木”。
天,麻木了,会下雪。人麻木了,会写诗。而今,我不怎么写诗了,便写一种不叫散文不叫诗、不像日记像随笔的文字。
因为,我快死了。你也快死了。再过一百年,我们坟上的野花,会笑成黄色。再过一百年,我的碑上,写着你。你的碑上,写着我。因为,我们曾是一家人。
苏洵给亡妻的祭文里,有这样一段精辟的语言:
“死者有知,或升于天,或升于四方,上下所适如意,亦若余之游于四方,而无系云尔。”
四川人总爱将“鬼”字,往自己身上揽。他们称自己的孩子为“鬼娃子”,称自己的女人为“鬼妹子”;擅长诗歌的唐朝诗人李贺,被称为“诗鬼”;今人魏明伦,因为擅长编剧,被称为“四川鬼才”。甚至,连他们的城市,都被包装成了“鬼域丰都”。
可见,无论是今天,还是昨天,在四川人眼里,“鬼”字,并不带有什么贬义。按照苏东坡他爸爸的观点:升于天的,是“神”;升于四方的,是“鬼”---只要上下所适如意,管他什么神、什么鬼呢!因为,游于四方,如一朵自由自在的云,本身就是一种极高的境界。
试问人生,有几个人,能像鬼一样“自由自在、游于四方”呢?
以前,我们总想让自己的灵魂,上升,上升,再上升。现在,我们已经飞得很高很高了,我们还要升到什么位置上去呢?上升到极致之后,您又将是什么感受呢?
苏东坡说:“高处不胜寒”。
嫦娥说:她住的地方叫“广寒宫”。
既然高处太高、太冷,我们为什么还要去那儿,受那份洋罪呢?做鬼容易做神难。所以,许多人都不做神仙愿做鬼。天地之间,神,固然很多,鬼也不少。这就是存在。你说它合理不合理呢?
古人说,鬼,是最好画的。因为,谁也不知道鬼长什么模样。不过,古人“怵鬼”,便将鬼画成了一付“鬼样子”,很恐怖,很难看。其实,没有哪一条生命是被鬼剥去的,鬼,只是人生的下一个过程。人生的下一个过程为什么一定就是“丑”的呢?看来,古人心术不正,心态不好,将鬼描模成、固定得成了丑八怪,很血腥。
如果我是画家,我愿意将鬼,画得很美。因为,在我看来:未来,总是很美好的。
其实,不光未来是美好的,过去,也应该是美好的。
试问:您的先人都成神仙了吗?说句实在话,凭他们在世的业绩,更多的他们,做不成神仙,只能做鬼。按照凡人的观点:平常百姓“凡人”如你我者,死后,是只能做鬼的。所以,凡人很多,鬼也很多---这是硬道理。鬼是神仙领域里的“凡人”,神仙是鬼域的“圣贤”。
安于做人,便做个好人。安于做鬼,便做个好鬼。所以,李清照说,“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只要好好活着,便没有“吊颈鬼”、“催命鬼”、“长舌鬼”、“无常鬼”。只要好好活着,即便是鬼,也是个美丽的鬼。美丽的鬼,其实,就是神仙。
想到这个层面上,我伸了个懒腰,便发现:心暖了,天就不会太冷。
2010年1月2日晨, 北京双井

[作者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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