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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十三钗》的意义
张颐武
它的三个元素构成电影的基本的构造:一是数字的对应,二是情节的对照,三是故事最终的升华。这两个对位的方式形成了这部电影推进的基本的结构,它的让人震撼的来源就是这样的结构本身。而这一结构又依赖一个“第一人称”的女生孟书娟的叙述而得以建构。故事的叙述来自这个女生,但又常常“溢出”她的第一人称的视野之外,电影并没有受到第一人称的限制,而是有全知的叙述和第一人称交叉呈现。第一人称的叙述者时隐时现,但她的作用在于提供一种亲历的见证和主观的角度。而这一主观的角度是从教堂的彩色玻璃的拱顶之中获得的。这为这部电影带来一种神圣的感觉。而这个孟书娟却是背负着沉重的“原罪”的痛苦的人物。正是由于她的许诺没有实现,耽误了这些女生的逃离;而她的父亲孟先生却又是由于要救女儿而被迫苟且偷生。
这是由于和意外“相遇”而进入绝对的痛苦的深渊的故事。在这里,有女学生由于相信会有船票的等待而被耽误困在了教堂,有殡仪馆的化妆师为神父送葬来到教堂,却卷入了苦难而变成了神父,有秦淮河的妓女由于误信了许诺而遁入了教堂。有将要突围成功的李教官和他的队伍由于遇到日军追赶和伤害中国女性而挺身而出付出牺牲。他们进入这一“事件”是由于未能逃脱的偶然,但这偶然的命运却将他们连在一起。“偶然”最终进入了绝对的必然。而这却是以数字的对应和情节的对照来展开的。
这是一个关于死亡和新生的故事,但死亡和新生在这里都有数字的近乎高度精确的对应,进入教堂的女学生是十四人,但有两人在情节展开的过程中就遭遇了死亡。而进入教堂的秦淮河妓女也是十四人,也有两人由于出外而遭遇日本兵不幸死亡。最后都是十二人。其中十二个女学生的存在已经为日本军队知晓,但十二个妓女的存在却并不为他们所知。但日本军官来观看女学生教堂里的演唱的时候,由于妓女中的一员要救护一只小猫而出现在教堂正面,被认为是女学生,于是日本兵要求出席他们的庆功会的女学生共是十三人。这才有了教堂的伙计乔治的挺身而出,男扮女装地和妓女们一同走向了死亡的绝境。而贝尔扮演的米勒也是和十二个女生构成了十三个人,获得了生的机会。“十三钗”其实正好对应着《红楼梦》中的“十二钗”。而这个十二和十三的差异其实正是这个电影的内在的隐喻所在。女性确实只有十二人最后走向死亡和新生,构成十三钗的还有乔治和米勒。在这里都是一个男人和十二个女性走向死亡,也走向新生。死者和生者的数字正好对应。这里的数字其实并非偶然,十二和十三其实都有基督教的背景存在。这里的十二其实是指向了基督周围的十二使徒,而这死亡和新生中的另一个人则是基督十二使徒之外的另一个使徒保罗。在基督教的文化之中,保罗的关键的地位在于他给予了基督教关键的传播的机会。他并不在十二使徒之内,却又是最为关键的使徒。这里的乔治和米勒的一死一生正是隐喻了保罗的存在。正是由于有了保罗,基督教的生命才得以展开。而由乔治的赴死,才换来了米勒带领女学生的脱险换来新生。数字在这里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这里的数字既指向了《红楼梦》中的金陵十二钗,却又有了来自基督教的十二使徒的概念,却又通过“十三”的数字和基督教中保罗的存在建立了一种隐喻的关联。
当然,这部电影最重要的却是一系列复杂的情节的对照。首先是女学生和妓女的纯洁和污浊的对照,这一对照是情节发展的最初的动力之一。这一对照的最集中的体现是玉墨和叙述者孟书娟之间构成的。然后是殡仪馆的化妆师和神父的对照,这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人和庄重的神父身份的对照。也有陈乔治这个信仰单纯的少年和米勒这两个生存在被围困的教堂中的男性的对照,还有变成神父勇敢地保护中国人的米勒的人性的光辉和外表文质彬彬,却内心无比残酷的日本兵长谷川大佐的对照。也有英勇牺牲的李教官和苟且偷生试图保护女儿的孟先生的对照;还有中国的男性的战士们的惨烈的牺牲和女性的无力之间的对照。这其中有中国女性之间,有信徒之间,有外国人之间,有中国男性之间的对照。而这里的对照几乎无处不在,神圣的教堂和污浊的妓女,“秦淮美”的俚俗歌曲和圣歌之间。这些对照中映衬出人性的复杂。正是由于这些对照电影表达出了自己的寓言的含义。在对照中,神圣和污浊,死亡和新生,光明与罪恶之间的关系被建构了起来。
但这部电影最为让人触动的是其中的升华。这里有许多升华,这些升华是救赎和新生的基础。其中米勒由化妆师到神父的升华是由于目睹了日军的暴行。乔治的升华是由于最后的坚定地选择慷慨赴死。孟先生的升华是他从救女儿而获得的通行证在他死亡之后真正拯救了这些学生。米勒对于玉墨的粗俗的调情最后却又得到了感情的升华。当然这里最为神圣和庄严的升华是那些来自秦淮河的妓女决定代替女学生去赴死,在这时他们通过一次异常庄重而神圣的化妆而获得了新的身份。这既是化妆,仿佛也如同受洗和皈依,当然这里的一切仅仅是在隐喻的层面上展开的,并不是宗教性的。但这些升华所提供的庄严感却是这部电影所具有的力量所在。那些妓女始终叽叽喳喳,但他们在最后所展现的绝对的崇高却超越了一切使得他们最终升华为使徒。死亡让他们得以超越,他们的死救赎了女学生,也开启了生命的路。
这里出现的所有中国男人都牺牲了,包括李教官、乔治和孟先生。十二个死去的女性从苦难中超拔出来,最终获得了神圣,也获得了永生。而被米勒送出南京的十二个女学生其实是中国新生的寓言,她们的存在其实是所有未来的中国人的来处。这是死亡中的新生。正像被认为是保罗所写的《新约·哥林多后书》中所阐明的:“所以,我们从今以后不凭着外貌认人了,虽然凭着外貌认过基督,如今却不再这样认他了。若有人在基督里,他就是新造的人,旧事已过,都变成新的了。”
这是中华民族在现代的救赎与新生的最为真切的寓言。每一个个体的命运最终指向了中国的历史本身,这里其实是沉痛的告白,中国所承受的苦难无限,而这个民族必须正视这个伤口才能得到真实的救赎与新生。我们今天的崛起才有了历史性的根据。虽然经历了这样的痛苦中国仍然在生存着寻求崛起。于是今天的中国才有机会和能力回溯这一段的历史和直面这一个“事件”。
《金陵十三钗》的存在赋予了我们一种庄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