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军

 

许开祯　著

 

 

第一章

突如其来

 

1

往常的习惯，佟国强总要在中午眯上那么一会儿，二十分钟，或者半小时。这一会儿是他一天中的黄金休息时间，他可以晚上不睡，但要是中午不眯上这么一会儿，一天都缺精神。

这一天，佟国强没眯，没时间。上午军事演习，摩步旅反坦克导弹营营长张光瑞表现失常，该营军事训练一塌糊涂。受导弹营影响，侦察营和通信营也大失水准，本来满有把握的一场军演让张光瑞给砸了锅。

这次演习，是摩步旅根据实战需要，打破兵种建制，将火炮、坦克、导弹、通信、防化等十多个兵种组成联合战斗群，重点考核部队在复杂电磁环境下全员全装、全要素、全过程的实兵对抗能力。本来这是摩步旅的强项，早在去年三月，摩步旅便自主研制了“防电磁干扰修正仪”，利用该先进仪器，可以对目标方位精度进行修正，导弹命中目标的准确率将极大提高。去年三月到现在，摩步旅围绕信息化条件下的指挥控制、远程机动、信息防护、干扰与反干扰、隐蔽伪装、远程机动保障等重难点训练问题展开特殊训练和科技攻关，对现在的情报、通信、指挥控制等指挥系统进行升级改造，基本上实现了野战指挥、信息处理、情报侦察各系统间的综合集成。特别是复杂电磁环境下的训练成果，已获得重大突破，成为集团军本年度最亮的军事演练成果之一。下个月，集团军的野外军事大比武就要拉开序幕，一场现代化的军事演习将在庄严地等着他们，摩步旅说啥也要在这场大比武中亮一手，谁知……

“到底怎么回事？”佟国强黑着脸，厉声质问团长周平原。张光瑞是周平原的部下，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也是他最最得意的弟子。半个月前，正是在周平原的强烈要求下，佟国强才将张光瑞作为摩步旅的技术尖兵，报到了集团军。要知道，这个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的。

“报告，张光瑞最近思想不稳定。”周平原敬了一个礼，声音洪亮地道。

“原因！”

“正在调查！”

“今天就给我查清！”

“是！”

周平原走了，佟国强却被一股莫名的懊恼包围。这次演练，是为集团军大比武专门安排的，目的就是让大家的神经崩着，千万别松懈下来。之前他给各团都下了死命令，一定要高度重视，在做好技战术准备的同时，更要重视战士们的思想状况。思想影响行动，进而影响一切，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摩步旅能取得今天的成绩，除了苦战苦练外，更重要的一条，就是始终把战士们的思想当作一个堡垒去攻，这个堡垒攻下了，技战术的堡垒才能顺而攻下。

可惜，今天这个法宝失灵了。

佟国强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材料，是三天前参谋长许顺安呈给他的关于破格提拔张光瑞的报告。对张光瑞这个兵，佟国强是打心眼里喜欢的，这兵来自河北农村，能吃苦，肯学习。佟国强认识他时，他已是连长，当时在侦察连。一次比武大会上，佟国强发现了他，被他的机敏和快速反应所吸引。后来一次跟消防官兵的联合演习，张光瑞更是表现出色，在模拟的火场救人中，他另辟蹊径，从火海围困住的楼房侧翼攀升上去，只身跃入火海，在没有任何救助队员帮忙的前提下，只身救出一对被火海吞没的母子。他对火势的判断，救生路线的选择，以及临危不惧的沉稳，都给佟国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那年四月，24岁的张光瑞到了退役期，参谋长许顺安找到他，问能不能把这个兵留下。佟国强想也没想便答：“这小子不错，想办法把他留下。”就这一句话，已经做好退役准备的张光瑞被破格留在了摩步旅，而且很快提升为反坦克导弹营副营长。这个决定让摩步旅多了一个人才，也多了好几项成果。在包括“防电磁干扰修正仪”等多项军事技术成果的创新与发明中，这个来自河北的农村兵，表现出色，把自己的聪明劲儿和苦学精神发挥到了顶点。也正是冲这点，佟国强对他的期望很高，要求也分外严格。

是块好料啊！佟国强重重叹了一声，原又将提拔报告放回去。本打算，等这次演习结束，召开一次会议，讨论一下张光瑞等几个营级干部的安置问题，看来，为时过早！

佟国强合上抽屉，正要离开办公室，周平原再次推门进来，报告说：“原因查清了，是他们两口子闹矛盾。”

“闹矛盾？”佟国强愣了一下，随即道：“扯淡，连个老婆都摆不平，还带什么兵！”

周平原附和着浅浅一笑，佟国强又问：“他老婆不也在部队上么，都是当兵的，还闹什么？”

“他老婆……”周平原欲言又止。

“他老婆怎么了，有话快说，吞吞吐吐算什么？！”佟国强本来不喜欢用“老婆”这个词，他喜欢称“妻子”或“夫人”，他觉得“妻子”或“夫人”远比“老婆”文雅，也亲切，还有层尊重的味儿。但周平原是个粗人，老婆就是老婆，文诌诌的装什么鸟，这是他的原话，在谁面前，他都老婆长老婆短。“俺那地方就是这么叫的，俺爷叫，俺爹叫，村里人都叫，没觉得这么叫了不舒服。”这也是他的原话。让周平原一搅，佟国强嘴里的“妻子”也成“老婆”了。

周平原略微犹豫了下，道：“他老婆要去进修，医院换了人，他老婆不服气，把气撒到了他头上。”

佟国强哦了一声，默住了。张光瑞的妻子苏小蝶是某野战军医院的外科大夫，进修的事他听张光瑞提起过，小子很得意，嚷着要请客，被他一顿骂给震住了：“请什么请，不就鸟大个事，值得你这么炫耀？”

“老婆的事，当然是大事！”不亏是周平原一手带出来的，说话口气都像，拿那么漂亮的妻子不当回事，开口闭口老婆，叫得佟国强心里很不舒服。

能进修当然是好事，佟国强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为张光瑞高兴。后来他还偷偷托一位战友打听过，怕张光瑞慌报军情。战友说这次他没吹牛，苏小蝶真的要去美国进修，是美国一家医院点名要的。

哪知？

“操蛋，说好的事怎么能变呢？”佟国强嘀咕了一句，又觉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脸色一正，威严道：“为这事开小差，还像不像个军人？！”

“不像！”周平原很严肃地跟过来一句，佟国强哭笑不得。周平原当团长好几年了，说话做事还是老样子，一点看不出他哪儿进步了。佟国强真想批评他两句，但又找不到理由。

沉默了半天，佟国强垂下目光，盯住周平原说：“跟你说多少次了，对部下好一点，怎么就是记不住？有空替我去看看小蝶，让她不要有情绪，这次去不了，还有下次嘛。年轻人机会多得是。”

“是！”周平原仍就一本正经。

“除了是，你还会不会说点别的？”

“我……我……”周平原脸上闪出诡异的笑，佟国强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装傻。鸟爷们，敢跟我来这一手！

“告诉她，无论如何，要支持张光瑞，不能给他添负担。”

“是！”周平原这次是打心底里喊出来的，佟国强笑笑，挥手支开了他。

周平原边走边偷着乐，他还真怕佟国强过分责怪张光瑞，一直为张光瑞不安呢。一看佟国强的表情，还有这番话，心放了下来。

周平原匆匆而去后，佟国强在椅子上坐下来。这个中午，旅长佟国强有点累，不是说被军事演练累住了，也不是对即将到来的全军军事大比武有什么担忧，而是，而是心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