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贴一点点
(2009-09-18 16:5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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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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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曾给祖父夸下海口,这辈子,他要娶若干老婆,生一大堆娃,让清水镇楚家人丁兴旺,牛气冲天。
“放心吧,爹,你没做好的事,我楚怀阳义不容辞。”父亲不知天高地厚地说。
那年父亲12岁,跟我们清水镇乔二老爷乔鸿儒的公子乔一川在镇上的私塾里念诗文。教私塾的是镇上的老夫子郭老秀才。郭老秀才大号郭中举,这名字是他父亲起的,他父亲考了一辈子乡试,考得家徒四壁,骨瘦如柴,最后竟连个秀才也没中,无奈之下,就将希望寄托到了儿子身上。郭老秀才倒也争气,年纪轻轻便在童子试中一举夺魁,着实让他爹扬眉吐气了一回。但是接下来的乡试,郭老秀才便跟他父亲一样,屡考屡不中。四十五岁那年,郭老秀才考了最后一次,仍是榜上无名,他爹因此而一命呜呼,临死时还抓着他的手,娃,你要考,考啊……可怜的郭中举,哪还有考下去的勇气,他悲哀地叹了一声,在父亲坟头上磕了三个响头,发誓再也不走这条道了,老老实实办起了这家学堂。
郭老秀才的学堂并不办在他家里,他家太小,小得连自家人都住不下。他儿子郭顺娶了我们清水镇牲口贩子刘满堂的女儿刘秋叶,成婚没几天,刘秋叶嫌新房比娘家的杂物房还小,且肮脏,就鼓动男人搬到娘家去住,谁知就给住出接二连三的是非来,最后竟连郭老秀才宝贝儿子郭顺的性命也搭上了。郭老秀才每每提及此事,无不老泪纵横。但落泪归落泪,郭老秀才仍是无可奈何。没办法啊,人穷志短,悔就悔他这辈子非要中什么科举的毒。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结果他连黄金梦也没梦着,颜如玉倒是遇到了,可惜那玉有瑕疵,是被人糟蹋了的玉,反把他父亲留下的那点儿可怜家产给念尽了。
私塾办在清水镇西街的夫子庙里,离我们家不远,甚至说就是对门,这样我父亲念书就方便得多。乔一川就不行,他读私塾要穿过两条巷子,还要过两座石桥。平日还行,要是碰上雨雪天气,乔一川就有苦头吃了。不过乔一川也有方便的,他看柳依依就很方便。柳依依是我们镇上柳中医柳世英的女儿,她家就住在第二座石桥下,柳世英的济世药铺就开在桥头,铺子上面挂着一块大匾,上面刻着“华佗在世”四个大字。柳依依很小的时候,就在济世药铺帮父亲抓药。乔一川喜欢看柳依依,更喜欢跟柳依依说话,柳依依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据说跟青龙山那条山涧的溪水声有异曲同工之妙,叮叮咚咚,甚是悦耳。年少的乔一川被那声音迷住了,有事没事总要搭讪上几句。
“当然,你父亲更爱听。”这是我母亲说的。“但你爷爷给他定下规矩,没事不许往东去,更不能跟柳家的女子说话。”母亲又说。祖父这条规矩算是定得恶毒,父亲想学乔一川那样看我们镇上的大美人柳依依,那就难了。他得设法瞒住我祖父,还要设法瞒住郭老夫子。郭老夫子跟我祖父鼻通一气,他们都仇恨柳中医,并发下毒誓,这辈子哪怕病死,也绝不吃柳中医一付药。祖父的仇恨来自于一位女人,这女人就是柳依依的母亲。至于郭老夫子的仇恨来自哪里,清水镇的人就不得而知。父亲瞒过这二位倒也不是太难,父亲诡计多端,小小年纪便是一肚子主意,而且一大半是坏主意。为此他在十岁时就赢得一个外号:毒苗子。镇子上的人一开始叫父亲独苗子,话中有取笑祖父的意思,祖父一生挣钱无数,可以说是家财万贯,气粗得很,但独独生下的后少,就父亲一根独苗。这就让镇子的人抓住了把柄,他们觉得拿这柄剑可以击倒不可一世的祖父。祖父也果然为这三个字苦恼了很长时间,要不然,父亲也不会说出开头那句话。镇子那些对父亲怀有仇恨的人叫着叫着,就把独苗子改成了毒苗子,因为他们发现,出生在清水镇楚家大院的少年楚怀阳,外表虽然长得清秀可爱,眉宇间还有一股正气,肚子里,却全是害人坑人算计人报复人的鬼主意。父亲要见柳依依,真正的难其实来自柳中医那里。跟祖父给父亲定下规矩一样,柳中医也跟自家女儿定下一条规矩:“要是敢跟楚家的坏种说半句话,打掉你的牙。”柳依依长着一口洁白齐整的牙齿,一开口说话,那漂亮的牙就露了出来。据说镇子上一半的男人都迷恋过她的牙齿。“天哟,咋就长那么好呢,白白的,两排碎玉似的。”这是母亲的原话。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一定是对着镜子,母亲的牙长得不好,甚至有几分难看,有两颗还外翘了出来,是虎牙。虎牙让母亲悲哀了一辈子,觉得输给柳依依,全怪这两颗破牙。
“我恨不得把它拔掉。”母亲每次捧起镜子,总要恨恨地这么说,可她从来也没付诸过行动,可见,母亲并不是一个有决心的女人。
有了柳中医这道难关,父亲想天天跟柳依依说话看着柳依依甜甜地笑的这条路,算是给彻底堵死了,为此他遭到乔一川不少耻笑。大父亲一岁的乔一川嘲笑起别人来,恶毒劲一点不在我父亲之下。他们两个,是我们清水镇的少年二霸,比他们的老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想,父亲跟乔一川的仇恨,大约就产生在那时候。
现在说说我们的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