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之痒

许开祯

第一章   蔡庄或是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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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从远处的祁连山甩过来的时候，妓女月秀站在子水桥头，她在等五棍。
五月的夕阳泼墨一样，一下就把子水河给染得绚丽多姿，绕得人睁不开眼。对面的子兰山更是娇艳，郁郁葱葱中就放射出一种光芒，让年轻的月秀多了层遐想。五棍还没来，月秀有些心急。
对面，蔡庄看上去有点静，其实这静是装出来的，月秀心里明白。或者它有份急迫，暮色加剧着这份急迫，却把它的惶乱和不安掩了起来。月秀望一眼蔡庄，那是她现在居住的地儿，暮色下的蔡庄看上去真是破，仿佛银城身上一个暗疮，让人狠心地抛在那儿了。
蔡庄是银城的郊区，月秀初到银城时，那儿还残留着一份浮华，着实热闹着呢。月秀亲眼看见蔡庄人把地卖给包工头张百胜，然后兴致勃勃搬到新开发的二层小楼里，过起了接近于城里人的日子。几年工夫，蔡庄的味道便有点不同，隐隐的，月秀觉得，蔡庄人后悔了。
这可不管月秀的事，月秀哪有闲心理这些？反正她住着蔡庄人丢弃的破房子，按月交给他们房租，有时也在那里跟扫黄的警察吵上一阵嘴，或者假装要走，永远地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不过月秀是走不了的，吵完了还得乖乖住这儿，继续着一种叫卖淫的活儿。这活儿实在不好干，月秀真有些不想干了，想跟五棍商量一下，要不两人都离开银城，到别的城市混一阵日子？
不知五棍心里咋想，这个五棍啊，老是拿捏不准他在想什么。
夕阳慢慢地像是要远去，要把蔡庄丢在一片黑暗里。月秀尽管知道，蔡庄其实是等着黑暗的，黑暗一来，蔡庄可就热闹了。但月秀还是希望它来得慢些，这样她可以有更充分的时间，好好想一想，要是五棍不答应，她该咋做？
桥头上，啥时多出一个人来，探头探脑，朝月秀这边张望。月秀想，这人可真是心急，都跑过桥了。桥是蔡庄跟银城的分界线，也是月秀这行的分界线，一旦村妓过了桥，就有点像良家妇女了，偷觑或者打野食，就得留点心眼儿，弄不好是要招骂的。月秀望了男人一眼，笑了笑，黄昏里她的笑还是染着某层味道，习惯了的，改不了。男人扫了她一眼，灰心地走开了。
对面，老蔡庄跟新蔡庄中间那块空地儿，密密麻麻已站了不少人。四下建筑工地的民工们候鸟一般准时飞来，开始过瘾儿。月秀知道，五月是淡季，民工们淡，她们也淡。被她们私下唤作广场的那块空地儿，上演的便成了空头戏，一个黄昏，一桩生意也谈不成，白让人家从头到脚的欣赏，有时还要忍受不咸不淡的评论，夸几句倒也罢了，要是遇上个不识货的楞头青，臭你几句，一晚上的觉都能给搅掉。
月秀的伴儿麦子就挨过那样的臭，弄得麦子一礼拜都不出门。
月秀是没有心情站在那样的广场的。
哼，我又不是白站给你们看的。
起风了，风从远处的腾格里大漠刮来，卷着细碎的沙尘，打在脸上痒痒的。五棍还没来，看来他是不来了，讨厌的五棍。
月秀移开步子，往蔡庄走。不论对蔡庄爱还是恨，月秀终还是要回到蔡庄。迈过子水桥，在河畔的小树林发了一会呆，月秀对五棍的思念淡了些。其实也谈不上思念，就是觉五棍这个人还不赖，不像黑娃他们，除了那档儿事，嘴里没别的。一想那档儿事，月秀才记起有半月没做了，半月可不短，弟弟月明还等着用钱呢。她叹了一声，往广场那边走。这天和该月秀走运，刚走到广场，生意就来了。

五棍倒霉得很。中午，灶上吃的是炒菜馍馍，干了一上午活的民工们提着碗往灶房跑，五棍的样子似乎有些懒，其实心里是急着的，只是腿脚不听使唤，跑不动。五棍远没黑娃那样有力气，干一天活还能在小广场跟人摔跤，五棍就想躺下来，睡一场大觉。正月离家到现在，五棍就没痛痛快快睡过，瞌睡都攒到天灵盖上了。听见黑娃喊菜里有肉，五棍的脚步才快起来。
的确有肉。工地上已半月没尝到肉腥了，肉比女人更让人思念。
打了菜，拿了馍，五棍大口吞咽起来，一点也没觉出肉有啥异味。还趁大工孙光明不注意，抢了他一块。孙光明看他馋极的样，骂，五棍，你迟早要馋死在肉上的。馋死好，死到肉上我不悔。五棍笑说，淌着油水的肥肉已被他吞了下去。
吃过午饭一上工，肚子就开始叫唤。五棍有肠炎，肚子受不得凉也受不得脏，稍稍吃得不干净，准拉。果然，一层砖还没放，他就不行了，捂着肚子往茅厕跑。楼已起到五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