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是二十世纪现代中国绘画的代表画家之一,吴冠中曾在上海文汇报上撰文回忆道,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带学生们写生,从宁波火车站返回任教的工艺美院,“离开车尚有富裕时间,我们便到附近观察,我被浜河几家民居吸引,激动了,匆匆画速写,钟蜀珩看看将近开车时间,催我急急奔回车站,路人见我们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在猛追,以为出了什么事故,我们踏进车厢,车也就慢慢起动了。这民居,就是《双燕》的母体”。原来吴冠中最喜欢的水墨画就出自俺们宁波月湖呀。今天,冠中已经仙去,双燕尚在,月湖依旧,可作为吴大师母体的宁波民居如今安在?又没有在后来的城市改造潮流中被无知地拆除呢?

吴冠中在他的美文中说:“这民居,就是《双燕》的母体,谅来这母体存活不会太久了”。作为巨作母体民居后来又没有被拆掉呢?如果继续存在着,那么它又是月湖边的哪个民居呢?俺在月湖边住了四十年,虽然没靠近火车站那一段,但也非常熟悉这一带情况的,在俺的印象中,画中一模一样的民居是找不出来的,或许吴大师根据母体民居作了艺术的再加工。长春路过去就是宁波的城墙,城墙边的月湖或护城河的边上是不太可能建如此的深宅大院的,最有可能就是在共青路上的那些老宅,或现在的被称为园中园的花屿岛上的那些被保留着的民居。当然最权威的还得问吴大师自己,以及陪同他画画的学生钟蜀珩,或许你根据下面的吴冠中刊登在上海文汇报的原文,你就能够有新的发现,找出《双燕》母体的那个民居来,或证明吴大师错了,或证明宁波市相关部门的太无知……
中学时代,我爱好文学,当代作家中尤其崇拜鲁迅,我想从事文学,追踪他的人生道路。但不可能,因文学家要饿饭,为了来日生计,我只能走“正”道学工程。爱,有多大的魅力!她甚至操纵生死。爱文学而失恋,后来这恋情悄悄转入了美术。但文学,尤其是鲁迅的作品,影响我的终生。鲁迅笔下的人物,都是我最熟悉的故乡人,但在今天的形势下,我的艺术观和造型追求已不可能在人物中体现。我想起鲁迅的《故乡》,他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见到的却是苍黄的天底下的萧条的江南村落。我想我可以从故乡的风光入手,于此我有较大的空间,感情的、思维的及形式的空间。我坚定了从江南故乡的小桥步入自己未知的造型世界。六十年代起我不断往绍兴跑,绍兴和宜兴非常类似,但比宜兴更入画,离鲁迅更近。我第一次到绍兴时,找不到招待所,被安置住在鲁迅故居里,夜,寂无人声,我想听到鲁迅的咳嗽!走遍了市区和郊区的大街小巷,又坐船去安桥头、皇甫庄,爬上那演社戏的戏台。白墙黛瓦、小桥流水、湖泊池塘,水乡水乡,白亮亮的水乡。黑、白、灰是江南主调,也是我自己作品银灰主调的基石,我艺术道路的起步。而苏联专家说,江南不适宜作油画。银灰调多呈现于阴天,我最爱江南的春阴,我画面中基本排斥阳光与投影,若表现晴日的光亮,也像是朵云遮日那瞬间。我一辈子断断续续总在画江南,在众多江南题材的作品中,甚至在我的全部作品中,我认为最突出、最具代表性的是《双燕》。
八十年代初我任教工艺美院期间,带领学生到苏州直写生实习,我的研究生钟蜀珩同行,边教边学,协助我辅导。在苏州留园,学生们在太湖石中联系到人体的结构与运动,在不起眼的墙上爬山虎中提炼出感人的画面,确是体现了我对造型观察的启示,并发展了我的思路,予我启示。往往,前班同学的实践收获,丰富了我对后班同学的教学。钟蜀珩先忙于辅导,抽空才自己作画,有一次傍晚净园时,人们没有发现躲在僻处的她,她被锁在了园中,最后当她转了一个小时还找不到出路,爬到假山高处呼喊,才救出了自己。后来她对我说,当只有她一人在园里东寻西找时,才真正体会到了园林设计之美。我们在教学中,重于培养慧眼,轻于训练技术,尤其反对灌输技术,技为下,艺为上。眼睛是手的老师,眼高手低不应是贬词,手技随眼力之高低而千变万化。在苏州上完课,学生们返京去了,钟蜀珩随我去舟山群岛写生,没有课务,我们自由作画,疯狂作画,我不考虑钟蜀珩能否跟上我近乎废寝忘食的步伐,她却跟上了。她着蓝衣男装,一身颜料斑斑,显得邋遢,黑黑的脸被草帽半遮,路人大概不辨是男是女。一次我们一同在普陀海滨作画,我照例不吃中饭。不知钟蜀珩自己饿了还是为了保护我的健康,去附近买来几个包子叫我吃,她说看朱先生(我妻)的面上吃了吧,否则只好抛入海里了,我吃了,但还是感到损失了要紧时刻。无论多大太阳,即便在西双版纳的烈日下写生,我从不戴草帽,习惯了,钟蜀珩见我额头一道道白色皱纹颇有感触,那是写生中不时皱眉,太阳射不进皱纹的必然结果。我们离开舟山回宁波,到宁波火车站,离开车尚有富裕时间,我们便到附近观察,我被浜河几家民居吸引,激动了,匆匆画速写,钟蜀珩看看将近开车时间,催我急急奔回车站,路人见我们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在猛追,以为出了什么事故,我们踏进车厢,车也就慢慢起动了。这民居,就是《双燕》的母体,谅来这母体存活不会太久了。
《双燕》着力于平面分割,几何形组合,横向的长线及白块与纵向的短黑块之间形成强对照。蒙德里安(Mondrien)画面的几何组合追求简约、单纯之美,但其情意之透露过于含糊,甚至等于零。《双燕》明确地表达了东方情思,即使双燕飞去,乡情依然。横与直、黑与白的对比美在《双燕》中获得成功后,便成为长留我心头的艺术眼目。如1988年的《秋瑾故居》(画外话:忠魂何处,故居似黑漆棺材,生生燕语明如剪。)再至1996年,作《忆江南》,只剩了几条横线与几个黑点(往事渐杳,双燕飞了),都属《双燕》的嫡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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