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楼梯的时候，耳边是越来越响亮清晰的笛声呜咽，夹着着老师授课的讲话声。不由得我变成猫一样的走上去，靠边站立，尽量不惊动屋里的空气。
         屋子很小，如果放一张大床，就只能躺人走动不开了。现在屋里中央靠西墙放了张八仙桌，桌上放块上课用的白板，老师坐在白板边，周围围着七八个年轻人。老师是个日本人，会说夹着日文语气词的中文。年纪大概在五十左右吧，如果不示范，他就一直裂开嘴笑，甚至笑得有点憨厚。老师教的是尺八，一种从中国流传过去的古乐器，很象福建那边的南萧（不要以为我知道南萧什么样，我也是朋友告诉我的）。其实就是一根竹棒，长一尺八寸，所以叫尺八。名字起得很潦草，就像某个人因为个头高就被胡乱叫做老高一样。据说这乐器传到日本时，当时有很多僧侣的日常装备就是左腰挎刀，右边别着尺八。闲暇用来吹奏，遇到歹人时，一头包了铜皮的尺八还可以防身。以古代日本人的身高，这一尺八寸也算拿得出手了。我上楼时听到的笛声其实就是这尺八的声音。实在是因为我外行，分辩不出来。仔细听听，尺八音色应该比笛子要浑厚得多。我拿了一管端在手里试试，才一靠近嘴，就想起在湘西见到的抽竹筒烟的老乡。我，还是安静的听吧。
         我原来想象的日本演奏家授课，该是一个对得起音乐的场所吧，巨大的空间，大屏幕的教学设备，足足的冷气。没想到是在多伦路一家小阁楼似的地方。眼前看到的，更象是当年鲁迅时代一群年轻人围着一个长者听他传道授业。其实，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吧。老师的平易，耐心，学生的虔诚，兴奋。这样朴素，就跟我学画画的时候一样，小小的房间里，几个孩子的铅笔在纸上唰唰的响着，专心得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嗯！本来就是这样的。
         结束前，老师示范了几段。曲声一起，就如寒夜江上的烟波，幽幽的，独自倾诉着自己重重的心事。只是大和民族到底跟我们不一样，幽怨低回里总是透着慷慨悲凉，终是有种要把自己豁了出去的血性底色。一曲终了，好一会儿都忘了鼓掌，等想起来鼓掌，又谁都不敢唐突。真是失礼啊。
         休息的时候，叫我来的朋友告诉我，老师这样连续两天的授课是免费的，他来上海的交通食宿都是自己解决。我很无耻的打断她问了声为什么？朋友说日本尺八教授上本来就有这样的传统，普及式的授课都是免费。而尺八又是中国传过去的，所以老师来了上海。唉，这让我说什么好呢？我连他的名字都念不出来，看着似是而非的三个汉字，那就叫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