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以来,每到夏天,遇着热得发疯的时候,就想念西藏。
一年比一年更想。
那年离开西藏的时候,曾经在心里说: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那时候满脑袋浪漫的梦想。而实施浪漫最贴切的途径就是出去旅游。那时候去一趟西藏似乎轻而易举。现在想起来似乎都还在梦中,我都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呼啦一下就去了西藏。没花一分钱,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经过了十三个省份,结识了十三位兄弟和一位姐妹,得到了中国汽车联合会颁发的刻有自己名字的纪念奖牌,最重要的是,在去和回来的路上,还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
那时候的我多么富有,多么年轻。年轻得爬布达拉宫的时候可以把男同伴都甩在身后,年轻得登山队的导游打“预防针”时一再强调了不要在车上打瞌睡,怕一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下了车不要快跑,没事的时候就吃大白兔奶糖吃红景天药片保存体力,我却依然在车上大睡,睡醒了下车想跑就跑,不喜欢吃大白兔就一颗都不吃,领队给的红景天被我悄悄扔了又扔,结果,什么问题都没有。
那时候全队十五个人除我以外一路上个个都吸氧,吸饱了氧气后都畅想着去珠峰大本营,因为地震断了路没去成后几乎个个都很丧气,因为他们都有远大的理想,作为车手他们做梦都想着创纪录。只有我没追求,我只觉得没让我有任何高山反应的西藏,怎么那么凉快。那时候正是八月,我们出发的地方和一路上经过的地方,都那么炎热,热得人要发疯。而一进了西藏,居然那么凉快,早上和下午还经常下雨,下着下着还砸下冰雹来,砸得拉萨河的河面上坑坑洼洼,而我站在离河面不太远的招待所的阳台上,清凉得忘了自己是谁,更忘了夏天里无处不在的炎热。
很快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不怎么伤感,除了想着回去又那么热日子那么难过之外,似乎没有更多的感想。也许是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再去。因为有人说过不久后我们再去。回来的路上,想着也许就在下一个夏天的八月,又将躺在只有窗框子没有窗玻璃的土屋里,看高大的藏人在窗前走来走去,听远处和近处的狗在夜里清叫,或者爬起来,披衣服出门,到空旷的草原上,看深蓝的天幕,和天幕上细密的星星,还有比脸盆还大的金黄的月亮,而身旁的风,和风里的空气,都那么清凉宜人,我躺在西藏的怀里,再也想不起任何跟炎热和烦躁有关的东西。
但是居然一走就没有再回去过。第二年夏天的八月,我不记得自己是在哪个地方就着热气豪爽地喝酒吃饭或是孤独地埋头哭泣。接下来的更多个夏天,我已经没什么记忆,惟一记得住的就是炎热。而我清凉的西藏,已经在我遥远的记忆里越来越陌生。陌生得我已经记不住去找她的路了。
就这么过去了九年。当年在浪漫的西藏浪漫爱上的那个人,已经老了。当年在路上结拜的兄弟姐妹,也都失去联系了。当年那些牵肠挂肚和刻骨铭心,也都淡漠得没有痕迹了。九年之后,那些人,那些事,我都不再想念了,但还是像第一次想念一样,想念西藏。
不知道我的清凉西藏,是不是已经在我的想念之下,逐年升温,已经热得像四川,像北京了?
身处热闹和炎热的尘世,热得快要窒息,但是我已经不敢再跟西藏说,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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