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信号员——狄更斯

(2011-01-24 15:24:34)
标签:

上帝

信号灯

隧洞

灯光

亭子间

文化

分类: 翻译作品

                

                 

“嗨!在下面!”
当他听到一个声音朝着他这么呼喊的时候,他正站在他的小亭子的门前,手里拿着一面小信号旗,旗子紧紧地卷在一根短棒
上。你可能会想了,就这里的地势而言,他肯定不会怀疑这个声音发自何处;然而相反的,他没有抬头看向几乎就在他头顶上我所站的这块陡峭的路基上面,而是转身四外打量着,看向下面的铁路线上。就在他这么做的时候看上去他的神情有些异样,尽管说至今我也说不清楚究竟这是为什么。但是我知道这种异样的神情已经足够吸引我的注意力了,尽管说他的身影只能是一个透视的剪影、而且隐现在暗影之中,在下面深深的堑壕里,而我的所站之地正在他的头顶上,陡峭地耸立在落日那愤怒的辉光之中,以致我只能手搭凉棚才能看清下面他的身影。
“嗨!下面!”
他把眼光从下面的铁路线上收回,又一次转身四外打量着,接着抬起了双眼,看到了上面的我。
“有没有一条路我可以从上面下去,跟你说几句话呢?”
他抬头看着我没有作答,我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对他重复我这个徒然无用的问题。就在此时大地上以及空气中发起了一阵微弱的振颤之声,迅疾之间转换成一阵急促而猛烈的脉动,一阵迎面而来的冲击波迫使我惊讶地转过身去,其强劲的冲力好像要把我扑到一般。当这列呼啸而过的列车从我的身边远远驶向风景的尽处、随之喷吐上来的那阵蒸汽散尽之时,我再次举目朝下望去,看到他又一次把小旗子在短棒上卷好,因为他刚才在列车驶过的时候曾拿这面旗子做过指挥。
我再一次问了那个问题。稍作停顿之后,似乎他在这其间认真关顾了我一下,这时只见他挥动手中卷起的小旗指向一个与我等高的地点,就在离我大概有两三百码的一个地方。我俯身对他喊了一句,“好的!”,然后就朝着那个地方走过去。在那里,我仔细察看了一下四周,发现了一条弯弯曲曲伸展而下的小径入口呈现在我的面前,沿着这条小径我就走了下去。
这段路基简直是太陡峭了,直上直下的那么陡峭。他直穿过一块湿漉漉的大岩石之间,在我沿着小径往下走的时候才知道它到底有多么湿滑而险峻。出于这样的原因,我在走下这条小路的时候几乎都没有闲暇反应过来,他在指给我这条小径之时实际上神色之中是非常迫不得已而不情愿的神态。
当我走下这条弯曲的小径,已经足够可以看到他时,我看到他正站在两条铁轨的中间,就是刚才那列火车经过的铁轨上,他的情态之中仿佛是在等待着我的出现。他的一只左手支在下巴颏上,而右手肘则横搭在胸部、手掌在下面支撑着左手肘。他的神态似乎是满怀着期待与观望之情,以致我停下来脚步、对此思忖了好一会儿。
接着我又继续往下走去,一步踏上了与铁轨平行的地面,一步一步朝着他走了过去,这才看清他是一个皮肤黝黑脸色蜡黄的男子,一部黑色的大胡子以及浓重的两条眉毛。他所身处的岗位在我看来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孤独更悲凉的地方了。在它的两边,都是潮乎乎参差不齐的大石壁,而头顶上则是经常不见天日的一线天;一边的风景只是这所大牢坑的弯弯曲曲的延伸而已;而另一边更加局促的所见只是一片模模糊糊的暗红色灯光,在这中间是一个黑洞洞更加阴郁的隧洞入口,整个庞大的构建笼罩在一片原始、荒凉而压抑的气氛当中。很少能有一丝阳光投射到这个地方来,以至这里经常弥漫着一阵阴湿而呛鼻的气息;冷风一阵一阵从这里穿过,让我禁不住一阵阵冷得打颤,好像我已经离开了人间一般。
在他还没有做出反应之前,我已经来到他的身边可以碰到他了。即便到此时他也没有移开直盯着我的双眼,他朝后退了一步,伸出了他的一只手。
这么一个孤寂的岗位真不是人呆的地方(这是我说的),当我从那上面往下看的时候这里就已经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了。更不用说一个来访者是一件无比稀奇的事情,我猜是这样的;同样也不该是一个不受欢迎的来访者吧,我想?作为我来说,我只是看到了一个人整个一生都被囚禁在了这么一个局促偏狭的范围之内,而且他最终获得了解脱、在这些庞大的构建之中发生了浓厚的情趣。怀着这样的心思我开始跟他说话;但是我远远不能确定自己运用准确的词汇;因为,除了我并不是高兴地挑起话头以外,这个男人的那付神情之中也有某些让我感到畏惧的地方。
他似乎很神秘地看向那个隧洞入口处的那片深红色的灯光,对着那里仔细地瞧了一阵子,好像那儿有什么东西消失不见了一般,然后转过脸来看着我。
那片灯光是否也是他的职责范围之内呢?或者不是呢?
他低沉着嗓音回答道,“这个难道你不知道吗?”
令人震骇的一个念头出现在我的脑际,当我仔细看着他那双直盯盯的眼睛以及那张愁容满面的脸孔之时,这是一个幽灵,而不是一个男人。自从这一刻起我就在考虑,是否他的脑子受过什么病毒的感染。
接着,我也退后了一步。在我做出这个动作之时,我从他的眼光之中辨别出来某种潜在的畏惧神色。这样我的那个令人骇惧的念头就消失不见了。
“你看着我的眼睛,”我说道,一边挤出来一丝笑意,“你好像很害怕我的样子。”
“我是在疑惑不解,”他回答道,“是否在此前我见过你。”
“在哪里?”
他伸手指向他一直在看着的那片红色灯光。
“在那里吗?”我说道。
他注目看向我,回答道(可是没有声音),“是的。”
“我的好人,我在那里干什么?但是,就算是如此吧,我从来没有去过那儿,这个你完全可以相信。”
“我想我会相信的,”他回答道。“是的;我敢肯定我会相信的。”
他的神情松弛了下来,就像我本人一样。他不紧不慢地回答我的问话,运用词语准确了当。他在那边有很多工作可干吗?是的;这就是说,他在那里有许多职责需要完成;但是对他的要求就是必须要认真细致地完成这些职责,只是对于具体的工作来说——体力上的工作——实际上几乎可以说没有。改换信号,调整那些灯光的颜色,时不时转动这里的铁把手,就是他所有需要完成的各种事项。至于说我所认为的那些长不可耐的孤独时光,他只是说他的日常生活已经形成了目前的这个样子,而且他已经逐渐对此由来已久完全适应了。他在这里已经自己发明了一种语言,只要通过手势就可以了解其中含义,也可以通过它粗略表达自己的想法,并且称得上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种语言。他曾也经研究过分数和小数,也懂得一点代数;可是他自从作为一个小男孩以来,就对数字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难道对他来说他的职份之内必须要长时间地停留在那条潮湿难耐的隧道里,而且他从来就不会攀上两边的石头高墙去享受一点外面的阳光吗?好了,这个要看当时的时间与情形来定。在某些状况之下铁道上的事情不像别的一些事情那么紧张,同样的在日间或者晚间的某些时刻里一切也都正常无虞。因此在一些天气好的情况下,他的确会选择时机上升到比这里阴影笼罩的下处更高一些的地方去;可是,由于所有的时间里他都必须要屏心静听他的电铃的召唤,而且此时更要聚精会神万分注意铃声的响起,他的放松心情也就不像我所想象的那么轻松怡人了。
他把我带进了他的那个小亭子间之中,那里有一个火炉,一张桌子上放着一本值班笔记,随时他都要在上面做一些记录,还有一个带拨盘的通话机械,一些杂物,以及那只他刚才提到的小铃铛。在确信了他会谅解我对他的受教育状况的评价,而且(我希望自己也许不会对他有所冒犯)或许他的这个状况要高于他的目前身份一些之后,他评论说在这方面一些轻微的不和谐的例证还是存在的,这在一些聚集大量男子的团体之中并不稀见;他曾经听说在工厂车间里面,在警察队伍里面,甚至在唯一剩下的凶暴来源之地、军队之中,情形也都大多如此;而且他也知道,或多或少的,在任何一个大一些的铁路行业之中更是如此。他曾经是一个,年轻的时候(要是我可以相信的话,就坐在这个小棚屋之中——他根本不可能的),一个学习自然哲学的学生,曾经听过这方面的课程;但是他后来却把这门学问撂荒了,没有抓住瞬间即逝的珍贵机遇,一下子荒疏过去再也没有重新振作起来。他对此毫无怨言。他曾经为自己做成一张床,并在那上面躺了下去。另外再做一张的话也为时未晚。
我在这里简要叙述的这些话,他当时说起来神情之中是平静的,他那无比庄重的神色映现在我跟火炉之间。他在说话之间时不时要插上“先生”这个用语,特别是当他谈到他的年轻时光的时候,好像是在要求我理解他之所以会成为他现在的状况而不是别的某种情形。有好几次他被他的那只小铃铛的响声打断,不得不停下来过去察看发来的信息,之后作出应有的回答。有一次他必须要站到门外去,当一列列车经过时挥动小旗子,与火车司机进行一些口头交流。在他的职责运作之中,我发现他极其严谨而警觉,一有动静迅速地停下他的谈话,直到要做的事情做完为止才会重新打破沉默。
一句话,我应该把这个男人看作操持这项职责最为安全的一个人来看待,但是就在他对我说话的这段时间当中他有两次面容沉重地停了下来,转过脸去看着那只并没有发出声响的小铃铛,接着把小亭子间的门打开(此时这扇门为了避免有害的湿气侵入是关着的),远远地看向隧洞入口处那片红色的灯光。在这两次情形中,他回到火炉边时,脸上都挂着一丝无法解释的神情,对此我注意到了,却无法做出解释,此时我们已经不可能进行下去了。
当我站起身来离开他时,我说,“你几乎让我相信我遇到了一个非常满足于自己的人。”
(我害怕自己这么说好像是在引导他继续说下去一般。)
“我相信我以前是如此的,”他回答道,声音压得很低,就像他起初开口说话那样;“但是我心里很烦恼,先生,很烦恼。”
他也许会想起他所说的那些话,要是他能够的话。他刚才说了这些话,然而,我立即就想起来了。
“为什么?你烦恼什么?”
“这很难说清楚,先生。这很难很难说清楚。要是你以后还会来拜访我的话,我会想法告诉你的。”
“但是我已经明确表示自己还会来拜访你的。你说吧,应该在什么时候?”
“我在清晨很早的时候离开,而我会在明天晚上十点钟再来,先生。”
“我会在十一点来。”
他谢过了我,然后跟我一起走到了门外。“我要用我的白色灯光照着你,先生,”他说,还是那奇怪的低沉嗓音,“直到你找到上面的路为止。当你找到上面的路时,不要大声喊出来!而当你到达顶上时,也不要大声喊出来!”
他的神情似乎让这个地方在我看来更加寒冷了,但是我除了一句“好的,”以外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而当你明天晚上再次下到这里来时,不要大声喊出来!在分别之时让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是什么事情让你喊道,‘嗨!在下面!’今天晚上?”
“鬼才知道,”我说。“我这么喊了一句就使得——”
“没有使得什么,先生。就是你喊的那些话。我非常了解这些话。”
“我承认这就是那些话。我说出了这些话,无疑的,因为我看到了你在下面。”
“没有别的原因吗?”
“我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
“那你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超自然力以某种方式把它们传达给你的吗?”
“没有。”
他跟我道了晚安,然后举起了手里的信号灯。我就沿着铁轨的下行线一边走了过去(心里有一种很不适的感觉,仿佛一列火车正在我的背后隆隆驶来一般)直到我找到了那条小径为止。爬上去的时候要比下来时容易得多,我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我的旅馆之中。
按照约定的准确时间,我第二天晚上再一次准时踏上了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入口处,正好听到远处的钟声敲响了十一点。他正在底下等待着我,开着他那盏灯白色的灯光。“我没有大声喊出来,”我说道,当我远远地走近他的时候;“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吗?”“随便你吧,先生。”“晚上好,那么说,来握一下手。”“晚上好,先生,好的握一下手。”我们一边握着手一边肩并肩走向他的那个亭子间,走了进去,把门关上,在炉火边坐了下来。
“我已经决定了,先生,”他开始说道,此时我们刚一坐下来他就俯身朝前,用一种比低语高不了多少的语调说道,“你不该再次问我是什么东西让我感到烦恼。昨天晚上我是错认你为别的什么人了。这个让我感到烦恼。”
“是这个错误吗?”
“不是。是别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
“他像我吗?”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看到他的脸。他的左臂总是横在脸面上,而他的右臂总在挥舞着——猛烈地挥舞着。就朝着这个方向。”
我的眼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着,这个动作就是他一条作势摇动的胳膊,仿佛很激动很猛烈的样子,“看在上帝的份上,快把路闪开!”
“就在一个月光如水的晚间,”这个男子说道,“我正在这儿坐着,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喊道,‘嗨!在下面!’我惊跳起来,从门里朝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隧道附近那片红色灯光里站着那个人,就像我现在给你展示的这样挥动着手臂。那个声音好像由于呼喊而有些嘶哑了,只听这个声音不停地喊道,‘注意了!注意了!’然后又一次喊道,‘嗨!在下面!注意了!’我把我的信号灯提起来,扭亮了红色灯光,一边朝着那个人影跑过去,一边喊道,‘出了什么事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在哪儿?’这个人影我看到就站在隧洞的暗影之外。我急忙走上前去凑近了看他为何要把衣服袖子遮挡在脸面上。我疾步跑上前去,伸出一只手去把那条袖子拉开,这时他就不见了。”
“跑进隧道里去了?”我问道。
“没有。我随之跑进了隧洞,进去有五百码深。我停了下来,把信号灯高高地举过头顶,远远地看到一些模糊的形影,看到墙壁上那些洇湿的痕迹以及穹顶上滴答下来的水滴。我又一次跑出洞外,速度比跑进时还快(因为我非常害怕此时此地我的这个处境),我提着手里自己的红色灯盏在这里的红色灯光附近照了又照,我又爬上那架铁梯子到上面的廊台看了看,接着我又爬了下来,跑回了这里来。我给两边方向都发去信号询问,‘一个警示信号发出,是否出了什么事情?’回答的信号返回,两边都说,‘一切正常,’”
我竭力抵制着像是一条冰冷的手指沿着脊梁骨顺势而下的不寒而栗之感,我努力要对他表明这个人影或许是他的视觉感官形成的错误所致;以及这样一些形影,大多发自于支配眼睛活动的脆弱神经染有疾病所致,因而引起患者的极端不适之感这是众所周知的,这些人其中有一些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这种痛苦的性质所在,因而甚至在自己的身上做过实验来加以证明。“至于说那声幻觉中的呼喊,”我说,“只要你此刻屏息听一听这条非自然的峡谷之中的风声就知道了,我们现在说话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可信号线上仿佛在狂弹着竖琴一般。”
一切都完全正常,他回答道,在我们静静地坐着侧耳细听了一会儿之后,而且他也应该了解这里的风声以及信号线的情况——作为他这么一个经常在这里度过漫漫冬夜的人,既孤独而又谨慎。但是他却一个劲儿地表示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请求他的原谅,这时只听他缓慢地说出了下面的话,一边拿手碰着我的胳膊,“就在这件事情之后不到六个小时的时间,那场令人触目惊心难能忘怀的事故在这条铁路线上发生了,又过了不到十个小时那些死去的人以及受伤的人们,就被沿着隧道抬过了那个人影曾经站过的那个地方。”
激灵灵一阵不适的冷颤传遍了我的全身,可是我努力打起精神来抵御这阵不适之感。但是却勉强都抵御不过去,我回答他说,那是一次不巧的巧合而已,想要以此来猜度他的内心想法。然而毫无疑问这样不巧的巧合继续还在发生,这些事故必须要跟这件事情联系起来加以考虑了。尽管说我可以肯定地承认,我后来补充道(因为我觉得我看出来他已经在准备反驳于我了),大多数的人们的感受在日常生活之中一般来说都是不肯相信会有这么多巧合的。
他又一次努力地表示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再一次请求他的原谅,由于我所表现出来的这份不耐。
“这件事情,”他说道,又一次把他的一只手搭在我的手臂上,同时两只空洞的眼睛朝着他的肩膀后面瞟了过去,“发生在恰好一年之前。六七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我才从那份惊讶以及震恐之中回过神来,这时有一天清晨,当一天破晓之际,我正站在这里的门边,朝着那边的红色灯光看去,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幽灵在那里。”他说到此停住了,两眼直盯盯地看着我。
“他喊出声音来了吗?”
“没有。他沉默着没出声。”
“他挥舞着手臂没有?”
“没有。他身子倚在那根灯杆上面,两只手遮在自己的面部前面。就像这样。”
又一次我的眼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起来。这是一个在表示悲伤的动作。我曾经在一些坟墓的前面看到人们表现出这样的神态来。
“你朝着他走过去了没有?”
“我走进屋来坐了下来,部分原因是想要集中精力,另外是因为看到他令我发晕。当我再一次走到门外之时,天光已经大亮起来了,那个鬼魂也就不见了。”
“可是接下来没有发生什么?这件事情就这么完结了?”
他用他的一根手指在我的臂膀上触碰了两三下,而且每一次都令人反感地点一下脑袋:“就在那一天,正当一列火车驶出那条隧洞之时,我注意到,就在我这一边一个车厢的窗户之中,好像是一些乱纷纷骚动着的手臂以及脑袋什么的,还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挥舞摇动着。我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恰好还来得及给司机发信号,停下!他立即停车,迅速合上刹车,但是列车依然以惯性朝前滑动了有一百五十多码的距离。我跟在后面追了过去,当我朝前跑着的时候,听到了一片可怕的嘶吼尖叫之声。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士几乎在这同时已经死在了一间包厢之中,被人们七手八脚抬到了这里,就放在我们两个之间的这块地面上。”
不自觉地我把我坐着的椅子朝后推了推,当我看到他指着面前的那几块地板上时。
“真的,先生,这是真的。恰像这件事情发生的那样,我所告诉你的都是实情。”
我找不出任何字眼来表达任何事情,我的双唇干得不行。风声以及信号线的声音悲鸣着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来因后果。
他重新拾起话头。“现在,先生,你注意到了,你能断定我的心里是多么的烦苦了。这个幽灵就在一星期前又再次出现了。就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在那儿,时不时地,一忽儿见一忽儿不见。”
“就在那片灯光那里?”
“就在危险信号灯那里。”
“他看上去想要做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句,或许还是更加情绪激动而反应猛烈地,以先前那样作势挥舞着他的手臂,“看在上帝的份上,快把路闪开!”
接着他继续说下去。“我看到他以后就再也平静不下去了。他就在那里朝我呼喊着,一喊就是好几分钟的时间,似乎非常痛苦难受的样子,‘就在下面!注意了!注意了!’他站在那里朝我挥舞着手臂。他弄响了我的小铃铛——”
我抓住这个时机说道。“昨天晚上当我站在那里的时候他正好弄响了你的铃铛,你这才走到门外去的?”
“有两次。”
“好了,你看吧,”我说道,“你的幻觉究竟怎样误导了你这般地步。我的两只眼睛一直在盯着你的铃铛,而且我的两只耳朵也不是听不到你的铃铛,而要是我还是一个活着的人的话,我敢肯定它在那段时间里一直都没有响。没有,不管是在任何的时间里,除了它在你跟车站进行交流的时候由于自然的操作进程之中而被敲响的时刻里。”
他摇了摇他的脑袋。“对于这件事情来说我还从来没有出过任何一个错误,先生。我从来就没有把幽灵的铃声跟人发出的自然铃声混淆起来过。这个鬼魂的铃声是一种奇怪的铃铛的摇动声,有别于任何别的铃声,而且我也没有说铃铛在眼睛看来有任何摇动。我一点都不奇怪你没有听到这样的铃声。但是我听到了。”
“那么这个幽灵好像是在那里了,当你朝外看去的时候?”
“他就在那里。”
“两次都是?”
他坚决地重复道,“两次都是。”
“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到门外去,现在就去看一看他是否在那里?”
他紧紧地咬着下唇,好像是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但是却站起身来。我把们打开,站在了台阶上,而他则站在门洞里。那边远远的就是危险信号灯。就在隧洞那幽深阴郁的入口处。四周就是陡峭而高耸的石头路基的墙面。上面的夜空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你看到他了没有?”我问他道,注意地观察着他脸上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的一双眼睛瞪得很大、非常专注的样子,但是似乎又并非如此,或许还没有我那么急切,当我聚精会神地看向那同一个地点的时候。
“没有,”他回答道,“他不在那里。”
“同意,”我说道。
我们再一次走进屋来,把门关住,又重新坐了下来。我在思忖着怎样充分发挥此时的优势所在,要是这可以称其为一个优势的话,趁着他此时把谈话理所当然地以这种方式进行下去,认为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事实不事实的严重问题的时候,因此我感到自己正被置身于非常不利的境况之中了。
“到这个时候你已经完全可以理解,先生,”只听他说道,“对于这个问题我是多么的烦恼难言,这个幽灵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我不敢确定,我告诉他说,但是我的确非常理解这件事情。
“他究竟是在警示些什么呢?”他问道,思忖着疑惑不解的样子,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炉火,只是偶然地转过来看向我。“究竟有什么危险呢?危险究竟在哪里呢?一定有什么不可知的危险笼罩在铁路线上。某种可怕的灾难即将发生了。无疑地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就像前两次的灾祸那样。肯定地说这就是一直在残忍困惑着我的所在。我究竟该怎么做呢?”
他把他的一条手绢掏了出来,擦拭着额头上冒出来的豆大的汗珠。
“要是我发危险信号给我这里任何一边的话,或者给两边同时都发信号,这个我不能找出任何的理由来,”他接着说道,一边擦拭着他的两只手掌。“而且我会惹麻烦上身的,没有任何一点好处。他们会认为我是发疯了。会出现下面这样的情况:信号——‘危险!注意!’回答——‘什么危险?在哪里?’信号——‘不知道。但是看在上帝的份上,请注意!’这样他们就会撤换掉我。他们还可能做什么呢?”
他那付痛苦的神情看上去怪可怜的。这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人精神上的无端折磨,是被一种莫名的有关生命的职责感超常的压抑所致。
“当他第一次站在那个危险信号灯下的时候,”他继续说道,一边把他头顶上的黑发捋到后面去,两只手紧张地发疯一般地在脑门上不停地抚摸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事故究竟要在哪儿发生——要是它必须发生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怎样才能避免——要是它可以被避免的话?当他第二次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是遮挡着脸面的,为什么不告诉我,相反的,‘她就要死去了。让大家把她留在家中’?要是在这两次场合之下他之所以来,就是要对我表明他的警告是真实的,是为了让我做好准备应对第三次事故的话,为什么现在不直截了当地警示于我呢?而且我,上帝帮助我!一个无足轻重的信号员在这么一个孤独无助的站台上!为什么不到某个有条件可以相信、有能力可以行动的人那里去呢?”
当我看到他的这种状况时,我看出来为了身边这个可怜之人,同时也为了公众安全的缘故,此时我不得不做的就是让他能平静下来。因而,权且把我们两个之间谁真谁假的问题撂在一边,我严正地对他指出来无论何人只要履行应尽的职责都会做到最好,而且至少来说只要他恪尽职守的话都会感觉很舒服,尽管他此时还不明白这些纷繁复杂的表象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么做了以后我获得了比预期的更好效果,比起我刚才竭力要让他摆脱内心执拗的想法。他变得平静一些了;由于夜晚越来越深与他的岗位相关的一些杂务开始吸引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因此我就在清晨两点钟的时候离他而去了。我先前应允过他要在这里呆上一晚上的时间,但是他根本就记不得我的这个应允了。
当我沿着那条小径往上攀爬的时候还回过头去看了一两次那只红色的信号灯,而且我非常不喜欢那片红色的灯光,要是我的床榻就在这片灯光之下的话我会睡得非常不舒服的,这些事情我都没有理由在这里加以隐瞒。况且我也不喜欢接连发生的这两起事故以及这个可爱的女孩的死亡。同样我也没有理由对此加以掩饰。
但是我的思想之中最为激烈的念头还是,我要考虑究竟我该如何采取行动才是?因为我已经成为这番诉说的接受者了。我已经证明了这个男子是一个有些知识、警觉性很高、勤勉而真切的人;但是究竟他可以保持这种状态多久,他的脑筋还能维持清醒多长时间?尽管是在一个低级的岗位上,可他依然保持着最为重要的责任心,那么我本人(比喻来说)是否愿意冒然把自己的生命托付于这样一个人,信托于他碰巧还会继续以完全的精确度执行自己的职责呢?
由于克制不住自己的一个古怪念头,觉得要是我把他对我的这番叙述与公司里他的上司进行交流的话,而不是首先对他本人把事情摊开、对他建议一个折中的办法,那样的话一定会发生某种可怕的后果,因此我最终决定下来提出来要陪同他一起(借此也可以暂时保持他的这个秘密)前往那个地区我们所了解的最为著名的一位医家那里,并且就这件事情要听一听他的看法如何。他的值班时间到明天晚上的时候会有所更换,这个他刚才已经告知我了,他会在日落之时离开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而在日落之后又会回来继续接着值班。就此我与他约定到那个时候还会回来。
第二天的晚间简直太美好怡人了,我早早地就走出来享受这个晚间。当我穿过田野上的小路走向那高高的路基顶部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我可能是在路上悠闲地多走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这样我就对自己说道,一个半小时去、一个半小时回,这样就能在准确的时间里赶到我那位信号员的亭子间了。
在继续漫步而去之前,我跨到路基的边缘处、不自觉地往下看了看,就站在我第一次看到他时的那个地方。我难能形容当时我被深深的恐惧攫住的那种情形,当时我看到就在那条隧洞的入口处,那里出现了一个男子,他正用自己左边的袖筒横遮在他的两只眼睛上,一个劲儿地在那里挥舞着他的右手。
这阵深深攫住我的莫名恐惧感过了一会儿消失了,因为这时我看清楚这个形态像是一个男子的人的确是个男子,而且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伙别的男子,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好像他正在对这一伙人讲述着刚才他所做的这个动作。那个危险信号灯并没有亮起来。就在靠着灯杆的那边,又有一个小小低矮的亭子搭建起来了,在我看来完全是刚刚新建的,用一些木材支柱以及防水帆布等材料。它看上去小小的还没有一张床那么大。
我满心抑制不住地怀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闪念中我满怀着深深的自责与恐惧之感,心想是因为我把那个男子独自留在那儿而发生了致命的不测,而没有让任何一个人被派过去关照一下、纠正一下他的错误行为。我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顺势而下,尽我的全力以飞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了吗?”我问那一伙男子道。
“信号员今天早晨被杀死了,先生。”
“不是那边亭子间里的那个男子吧?”
“就是他,先生。”
“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男子吧?”
“你可以过去认一认他,先生,要是你认识他的话,”就是刚才对那伙人说话的那个男子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神情肃穆地脱掉头上的帽子,掀起来防水帆布的一角,“因为他的面部是非常平静而安详的。”
“哦,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究竟是怎样发生的?”我询问道,我一个接一个地询问着他们,当那个小亭屋又被关上了以后。
“他是被一辆机车被拦腰切断的,先生。在整个英格兰没有一个人比他还熟悉自己的业务。可是不知怎么他没有避开外部的那条铁轨。事情就发生在大白天里。他已经把灯光打亮了,信号灯就拿在他的手中。当那辆机车从隧道里钻出来时,他是用后背背对着它的,它就把他给碾倒在地了。此时那位驾驶机车的男子,正在比划着说明当时事故发生时的情形。你给这位绅士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汤姆。”
这位男子,身穿粗布的黑色工装,退后几步来到他刚才所站的隧洞入口处的那个地方。
“刚刚在隧道里面转过弯来,先生,”他说道,“我就看见他在这一头了,就好像是我通过一架望远镜远远看到他的。已经没有时间刹车了,我知道他是非常仔细的。由于他好像根本就没听到尖厉的汽笛声,我就把汽笛给关掉了,这个时候机车已经快要碾过他了,我伸着脖子对着他拼命地大声喊叫着。”
“你对着他怎么喊的呢?”
“我喊道,‘就在下面!注意!注意!看在上帝的份上,快闪开路!’”
我猛地一惊。
“啊!这是一个可怕的时刻,先生。我一直没有停止朝着他呼叫。我把这只胳膊抬起来遮在脸上避免看到惨状的发生,而我的这一只胳膊一直在不停地挥舞着;可是直到最终毫无用处。”

再也没有必要进一步加以详细叙述了,没有必要对这些奇怪的情形纠根问底了,在这篇讲述的最后,我或许应该指明,这次偶发事故当中,这位火车司机所做的这些警示里面,不但包括了这位不幸的信号员一次一次不厌其烦对我重复的那些困扰着他的话语,同时也包括了我自己本人——而不是他——曾经暗自加在其中的那些,这个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他刚才正在模仿的手势动作。

                  选自“一年当中”杂志
              原题“蒙格比转接战”,1866年圣诞节号
              A present to HaiTang,during hard times.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