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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日记

(2016-02-21 19:46:35)

病中日记(2016221日)

差不多有两年没患感冒了,这次久违的感冒,好像比以前稍重,因为伴随扁桃体炎和气管感染。吃了一些常用药,效果一般,因为自己是医生出身,对这种小恙心知肚明,不感到害怕,索性躺在床上读书。

这次读的是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此前读了一些,准备利用养病的机会读完。因为体力不支,只能理解,没有联想的能力,估计记忆也不会深刻。尽管如此,还是坚持着读完了。反正,读了就比不读强。

读完《中国哲学简史》,感冒不仅没有见轻,反而有加重的迹象。于是命令自己,什么也不干,就躺在床上一门心思养病,争取早日康复,保证在26日之前,写出关于尼采的讲义。

妻子在外旅游观光,她不知道我现在是病人,一天一次电话保平安,我只能说假话(欺骗并非全是恶意)。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多年来睡眠不足,现在干脆睡它个淋漓尽致。入眠之后,开始做梦,梦境是背诵《中国哲学简史》。背不下来原文,只好回忆重点。其劳累程度,远超过清醒中的阅读。在极度疲劳中醒来,口干舌燥,鼻孔冒火。喝水吃药之后,不敢再睡了,于是思考。

我这个人,可能是生就大脑不能空闲的命,只要是醒着,不是通过阅读和观察摄取营养,就是加工心中储存,或者以写作的方式创造。这或许就是天赋吧!

所谓天赋,就是某个人在某个方面有过人能力:当撇开功利、非关奖惩的时候,仍然对某种行当痴迷;在同门接受同样的指教,他比别人进步快,且有创造性;最重要的是,他终生都不能放弃这个行业。一个人被认为天赋好,是因为这个人选择或接受的行业,与他的天赋兴趣吻合,外部条件又为他提供了终生坚持的保证。如果选错了行业,或者因生活所迫而接受了另外的行业,这个人可能一事无成。因为与职业无关的天赋没有展现,别人会认为他天赋一般。

现在的艺术高校,是富人为子女烧钱的地方。如果有人追踪所有学子毕业后的艺术成就,会令人沮丧。为什么?因为这些学生,未必有过人的艺术天赋,因为家长有钱,文化课不及格,就花钱读艺术高校。既时髦,又能拿到被社会认可的文凭。如果家长有花不了的钱,孩子到里面混几年,即便不能成器,也见了世面,学到了一些艺术欣赏知识。怕就怕在某些日子过得紧吧的家长,砸锅卖铁,把子女送进艺术高校,渴望孩子毕业之后,一夜成名,迅速暴富,让投进去的学费有超值回报。这个孩子如果艺术天赋过人,成功率可能有一半,如果天赋一般,这个家庭就被害苦了。

我想起1960年前后的农村文艺宣传队。那是由本村青壮年组成的业余演出班子,他们白天与其他社员一样干农活,晚上排练节目,不计工分。一台“样板戏”(如《红灯记》之类),从拿到剧本,确定角色,到熟悉台词,到匹配唱腔,再到彩排,只要十几天时间。宣传队的演员和器乐伴奏者,要求是贫下中农。但是,有些角色,宣传队里的现有人员不胜任,只有悄悄地让地富子女加入,向上级备案时,谎称是“老中农出身”,把他(她)父亲的名字,改为中农出身的叔叔大爷。还有一些女演员,是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文盲,可是艺术天赋好,演样板戏中的李铁梅、阿庆嫂,几乎是天造地设。她们不识字,就让识字的人一句一句教台词,不知什么原因,那么复杂的台词与唱词,四五个晚上,就记得滚瓜烂熟。虽然演的是“样板戏”,伴奏乐器只有一把京胡,一把二胡,一张土琵琶(当地叫月琴),一个鼓,一面锣,一对嚓,一对梆子,一管笛子,如果再有一管唢呐,那是很奢侈的。伴奏者,之前也没摸过这些乐器。经人教上一两个晚上,心领神会,很快就能生疏地操作,熟悉两三天,开始练习伴奏乐谱,十几天工夫,就能上台。有的人,所有的乐器都能使用,随时准备替补别人。这些乐手,大部分不识字,文化程度最高的,也就是读到小学四年级。当时,我还是“小屁孩”,非常羡慕他们的才能。现在明白了,这是天赋。宣传队长为了保证演出质量,从来不照顾人际关系,谁能胜任哪个角色,就把这个角色交给谁。

扯远了。还是回到现实。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读书习惯:边读边联想,尤其是与自己的生活经历与感悟相联系,思考如何把生活转化为艺术形象。这种联想式阅读,多是对他人作品的故意误读。我知道,这对于作家是好事,对于研究者,则是走偏。所以,我在阅读时,要启动三套思维系统:用误读系统消化和升华自己的生活,用正读系统撷取撰写论文的材料,用畅读系统享受阅读快感,不让读书成为苦役或任务。这样,在我的精神系统里,形成了五个活动着的世界:一是现实世界,这是常人也能感觉到的世界。二是过去的世界,由那些对我具有影响力的故人构成。三是艺术世界,这是通过多年阅读,在心中形成的艺术画廊。四是生活积累的世界,这些生活,已经是艺术化的生活,由原始素材升华成创作题材。五是想象的世界,也就是尚未用文字固化的作品世界。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阅读,都在充实、升华这些世界,而这五个世界,也积极参与我的阅读。

这样的阅读,尽管是精神享受,劳动量却是巨大的。我做过一次体力消耗测量:早晨开始读书之前,称一下体重,四个小时的阅读,大约消化六七万字,记下一两千字笔记。期间,饮水和排尿数量大致相等。四个小时下来,再称体重,比早晨减少1公斤。

我之所以在阅读中随时记笔记,是担心事后把当时的灵光一闪忘记。所以,始终开着电脑,有了自认为精彩的想法,马上记下来。有时候,同时产生三四个想法,我就先在卡片上记下关键词,然后一个一个详细记录。当然,有些令我心动的地方,只思考,不记录。比如读小说时,读到别人的“败笔”,停下来提醒自己:将来,在我的作品中,不能出现这种段落;读到拍案叫绝之处,我要提醒自己:这样的神来之笔,我必须避开,否则,就有模仿之嫌。

有人认为我过目不忘,否则不会记住那么多的内容,于是向我请教。我有五个读书策略,说给他们,发现对方的表情漠然。后来才知道,来请教的人,目的不是提高阅读质量,而是要我帮助完成急于发表的论文。今天在病中写日记,想起这些经历,感慨万千。阅读,有获取功利的,有用来养浩然正气的,有消遣的,有以此丰富精神世界、扩展关注领域的,有通过阅读远离平庸,使内心强大,提高享受生活和忍受生活能力的。这几种读书目的,是可以兼顾的,关键看阅读过程中的意向。如果一味功利,可能连功利也得不到。还有,读过的书,是能够多次利用的,比如阅读某本小说写了一篇评论,将来仍可另写一篇,学术成果与上一次互不雷同。阅读的收获,要进行分类,区分哪些是别人也能理解的大路货,哪些是属于自己的私房。在误读中激发出来的人生感悟,是不能与别人分享的,因为别人没有同样的人生背景。

当代文学大师王鼎钧,解释袁子才“病中只读自家诗”:依我的体验,人在病中意志薄弱,你想安慰他很难。自家诗可以使病中人觉得如同小时候感冒了,母亲温软的手掌覆在前额上,满足、安全,陶陶然自我欣赏,病榻上的时间过得飞快。

我不是诗人,没有“自家诗”可读,至于“自家文”,那些“酬世”文章,是不能自我安慰的,自己看重的文字,是没有完成的长篇片段。这样的文章不能读,只要打开,就会思考如何扩展和重构,这是力气活,病中不宜。几位师友的作品,也不能读,用来消磨时间,那是亵渎。

于是读小说。

这些年,迫于生存,我很少拿出时间读小说,对我来说,读小说太奢侈。只在每年省市两级的“两会”上,利用空余时间静静地阅读。因为这样的时间不多,每次开会之前,总是在“待读书目”中选了再选,只带非常渴望阅读的。今年的两会,读了帕慕克的《伊斯坦布尔》、洛奇的《小世界》,感叹自己读晚了。现在生病,没有静心卧床的习惯,没有办法,惟有读书。我把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找出来,准备啃下来。关于这部巨著,有人认为是壮丽史诗,有人认为冗长拖沓,还有说教的成分。可是,这部书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很高,一定有它的过人之处。

在阅读过程中,我发现一个问题:托尔斯泰表现复杂宏大的场面时,有过人的驾驭能力。这些年,我在思考自己那部重要的小说时,为能否写好那几个宏大场面而担心功力不足。托尔斯泰创作《战争与和平》时,在35岁到40岁之间,正是体力强壮精力过人的年龄。后来的长篇《安娜》和《复活》,就没有《战争与和平》中那么宏大的场面。如果是出于艺术需要,而不是思维退化,对我将来的创作,倒是安慰。如果一个人年过六十,不能驾驭大场面,我的那部小说,就有弱笔。

作为阅读者,读到哪里意识跟到哪里,至多想着前面。一部三四百页的小说,读到结尾时,前面的内容完全在显意识中浮现,也没有多少负担,因为阅读期间可以忘记其他,把精力集中在书里。创作者就不同了:纵的方面,要想着过去时、现在时,还要想着未来时。那个未来时非常活跃,行为隐秘,没有定型,随时能够逃匿得无影无踪,必须在经营现在时的时候盯紧它。横的方面,要考虑旁枝、人物之间关系、性格逻辑、季节与气候、民俗习惯。还有无形的东西,体量似乎比这些还复杂。所以,写长篇,是的的确确的力气活。我已年近六十,准备在六十一岁之后创作这部小说,如果两三年之后体力不衰,照现在的精气神,还能不能拿动这部作品?

我继续读《战争与和平》,不到两个小时,就觉得注意力分散,体力不支。读这样的作品,已经不能承受,创作超过这样的作品,体力能够跟上吗?我自我安慰:现在是病中,体力自然不行,等到恢复健康,写长篇的体力还是绰绰有余的。何况,那部长篇,有一多半是自己的经历与见闻,有此感情线索,不会半途而废。

由此,我明白了文学史上的创作现象:作家的第一部小说,是写他自己;最后一部小说,也是写自己。为什么?早年,文学功力不足,只有靠经历引领;晚年体力不支,要借助阅历牵拉。当然,有的作家,第一本书不写自己,直到晚年才写自己,那是早年舍不得动用那座富矿,一直修行到成圣成佛,才去开采。王鼎钧的回忆录四部曲,就是这种情况。

我自认为积累了几十年的那股“邪劲”还没释放。一个人的精神生命力,如果还没释放,在一定的时间内,不会自然消失。某些人进入老年之后,牢骚满腹,对自己的“壮志未酬”怨天尤人,那是他的“壮志”没有积极价值。“不酬”还好,如果实现,不是制造灾祸就是生产垃圾。

写到这里,再次为未来的创作鼓起勇气。感冒还未见好,阅读必须停止,为将来大干一场善待身体。

如果有人问我:你为什么要等到六十之后才写那部重要之作呢?是不是相信宿命?前不久,我跟一位学生讨论文学,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说,一部作品的诞生,是天心人意共同的产物,当然不能排除宿命。对于我,迟迟按兵不动,还有现实的原因。在中国,白领人员的法定退休年龄是六十岁,六十岁之前,我在心理上还没离岗。而且还没还清房贷,有债务,就有压力,不自觉地生出对创作不利的情绪。等把房贷还清,我会集中精力创作。因为,文学创作,不能是获取世俗利益的手段,而是有钱人为实现人生理想所从事的的艰苦创造。我引申说:文学让房奴走开。因为,欠房贷的人,看到别人有豪宅而不欠房贷,会心生不平之气,这种情绪,可能转化为恨。年轻人在阅读时,可以有恨,作家在写作时,不能有丝毫的恨,只能有爱,有宽容,有理解。我想起莫言《人类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这篇文章,莫言对强者敲响的警钟,也许进入不了强者的耳朵,但是,作为一个作家,应该有这样的情怀。我跟那位学生说,你是中学语文教师,教学生写作文,既要注重技能训练,又要培养他们的人类情怀。如果有一天你拿到博士学位,到大学任教,再教写作课,就不要把技术这类“小道”作为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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