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传珍/小品文,大境界——评刘荒田小品文精选
(2015-08-27 21:2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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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品文,大境界
——读《刘荒田小品文精选》
杨传珍
小品文易写难工,更“难称百人意”,八十多年前,小品文盛行中国文坛之际,鲁迅发表《小品文的危机》,把当时的小品文比喻为文学上的“小摆设”,“以为可以靠着低诉或微吟,将粗犷的人心,磨得渐渐的平滑。”那时候的文坛小将和巨擘,无论今人如何渲染,都赶不上今天“全民写作”的阵容。当年,一篇普通的作品出来,就能吸引众人目光,今天,即便有伟大经典出世,离开媒体推介,仍然无人问津。这就应验了博尔赫斯的说法:森林能够轻易隐藏一枚树叶。
旅美华文作家刘荒田的作品,就没被海量的书写遮蔽。
1980年赴美谋生的刘荒田,在“下层”摸爬滚打三十多年,却不间断地接受文学天光的普照,锻造出蓝领身躯与作家灵魂的特殊合体。在谋生岗位上,是美利坚的“蜂蚁”,在文学殿堂里,却是高贵的“王者”。近十几年来,结集出版散文、随笔、小品二十多本,另有散见于海内外报刊的篇什,有待“收拢装箱”。最近,百花洲文艺出版社从刘荒田已经发表的2500篇小品文中,精选出109篇出版,让读者得以管窥这位高产作家的小品文成就。
读这些小品,仿佛感觉刘荒田浑身都是眼睛,能够看到世界的角角落落;仿佛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就有感受灵敏的触须同时跟进,瞬间捕捉到观照体的温度与气息,在中枢神经系统形成审美意象;仿佛他拥有无数手臂,同时敲击周围的键盘,让复合思绪在审美理想的引领下定格为简洁明快的文章;仿佛美国社会的各色人等,华夏故土的人生况味,在爱与痛、美与丑、善与恶的天平上,都主动为作家代言。
中国广义的文学文体,多达几十种。五四新文学之际引入西方的文体“四分法”,将文学遗产与今天的文坛耕耘变成楚河汉界。好在,“散文”的“二级文体”小品文,古今贯通。而小品的体量并不限制境界,先秦诸子的许多文章,包括记录孔子言论的《论语》,在体式上是属于小品的。后来的唐宋八大家乃至明清某些作家,有相当比例的文章属于“小品”。可见,是作者的境界而不是作品长度决定小品文的格局。鲁迅所提倡的小品文,“必须是匕首,是投枪,能和读者一同杀出一条生存的血路的东西”,固然符合当时图存救亡的社会需求,但是,把如此重大的使命压在小品文肩上,未免强人所难。何况,到了和平年代,无论政府还是百姓,都不希望匕首晃动和投枪疾飞。因此,宽厚、睿智、唯美、励志的小品文,既是读者的“快餐”,也能成为增厚文学史的“沉积岩”。
刘荒田尊崇的散文大师王鼎钧,一次次无奈地被时代“撕成两半”,强大的使命感和宗教情怀,使之再度成为一体,在见证中国百年史的书写中,成为保存和接续中国良心的圣徒。刘荒田的生命,是“自我分身”,在“无痛”状态下,获得了中美文化的两蓬根系、两个坐标。他自称“假洋鬼子”,往返于大洋两岸,在两块同样熟悉的土地上,拥有两双眼睛、两副心肠、两种审美根基,构成“相乘”关系之后,形成了令人惊叹的“文学生产力”。
因为刘荒田的小品经常被《读者》转载,有人发现他的审美趋向是“《读者》式格调”。的确,刘荒田的单篇小品,注意社会价值的正面表达、置社会热点与审美情趣之中、不让读者产生阅读疲劳。但是,如果把他的全部作品当成整座建筑来读,那就是一部恢宏的巨著,里面有新旧文化、中美文化与刘荒田及其周围人群互动的诗性阐释,也有作家对人类大历史脚步的祝福和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