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参花(七)
(2010-01-29 20:4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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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老懈用挖野菜的镰刀尖,不慌不忙地抠出夏动众的两个眼球。然后,又扒掉他的裤子,把命根子割了下来。
他两手捧着那团死肉,有些兴高采烈,更有些扬眉吐气地对我说:“你赶快到大队报案,就说我杀了人。立上这一功,说不定,会给你解决个回城指标。”
“不,不。”
“你不去报告,我自己投案一样抵命。你为什么不钻这个空子呢?”
其他挖野菜的人纷纷围上来。
“嘿嘿,”老懈向人们展览着夏动众的重要器官,说,“你们都说我懈,今天,我把这个祸害弄死了。我不懈,我不懈啊!”
十
我和老懈被五花大绑,由民兵押送到县城,交给军管会。在监狱里关了十天之后,一个穿军装的人通知我:“你被判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我没杀人!”
“证据确凿,还敢抵赖吗?”
“冤枉啊!”我放声大嚎。
“来人!给我教训教训他!”
几双皮鞋嘁哩咯嚓地朝我腰上和腿上踢过来,我疼得滚在地上,皮鞋又朝我头上猛踢……
当我醒来时,我已被五花大绑,推到卡车上。站在我旁边的老懈,背上插了高高的木制亡命旗。
卡车开到官屯村的村南广场,也就是当年老懈骑马穿过美女阵的地方。
老懈被推了下去。
我站在卡车上,发现老懈气宇轩昂,毫不畏惧,像电影上的李玉和。我想,当年镇反时,他要是有这样的勇气,或许已经是支左部队的首长了吧!
一个军人宣布了军管会的判决。
老懈羞愧地看了我一眼,喊道:“人是我杀的,不关他的事啊!”
站在他背后的大兵猛推了他几下,他蹶了蹶身子,看了看乡亲,用沙哑的声音喊道:“兄弟爷们,别忘了在我的坟头上栽棵苦参花啊!”
尾声
靠着苦身坡的地名碑,我仔细权衡着那位姓吴的狱友给我出的主意:不去执法机关申诉,先找个影响大的媒体把这件事捅出去,引起公众关注。等到形成舆论压力,再到法院要求判决,让政府给我补偿经济的和精神的损失。
这些年,我虽然身陷囹圄,对外面的世界却略知一二,知道他的这些主意不馊。可是,我必须想明白,老懈为什么以生命为代价,谎称是他杀了夏兴师呢?
我的眼前,突然闪过一团苦参花,它就像上帝给我的启示,让我豁然开朗:老懈谎称杀人,引颈就诛,原来是以此找回做人的尊严。今天,我为了自己的利益,戳开这个秘密,老懈的在天之灵能愿意吗?
尘土飞扬的路对面,是一片乱坟岗,一如当年我没事找事的地方。现在,设身处地想一想,在那个轻雾笼罩的早晨,我发现那团鲜黄的时候,如果不叫老懈,顺手揪下那团花束,不在原处左顾右盼,我的人生之路肯定是另一番情景了。
我放眼望去,意外地发现,坟头上拱出了一丛丛花生苗般的苦参芽。我突然想到,老懈在生命的最后一息向官屯村乡亲们提出的要求,这对我似乎又是一个启示:如果老懈的坟头上长满了苦参花,如果这些花儿正在开放,我就宁愿背着协从杀人的罪名,永远为老懈保住这个秘密。
我没乘车,步行五十公里,在将近日落的时候,来到官屯。
村头的路边上,一个被苦参花覆盖的大坟头分外亮眼。亮闪闪的苦参花,怒放在紫铜一样的夕阳里。坟前立着一个高大的墓碑,碑铭已经模糊不清,不知道是不是老懈的陵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