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私隐 |
一
准备洗手不干的时候,我遇到一个女孩。最后一次吧,我想,顺手往墙角扔掉一根抽了一半的中南海。
我几乎不抽烟,除了要执行任务或者要决定执行任务。
要在这个随便走上一条大街,就能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大城市中让一个人消失,是很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如果你还拥有一把“黑星”,7发弹匣长期填满。
二
我是一个兼职杀手。
我还是一个摄影记者。长相普通,偶尔会穿类似佐丹奴这种“牌子货”。没有任务的时候走在街上,喜欢双手插着裤兜,谁也认不出来。
我生活在一个奇怪到几乎拥有七环的城市,这里生活有广东人、河南人、新疆人、四川人、东北人还有黑人,它有个外号叫“瘦都”。
摄影记者与杀手的共同爱好是,经常瞄准。
三
成功执行一个任务,能拿到9K报酬。客户开出的价格是这数倍,组织那边扣得多,比经纪公司还狠。黑星是跟组织租的,退出组织后能拿回6K押金。子弹10元一发,渠道原因,价格比成本1.5元要贵一些。
组织的名字叫“安泉”。据我所知,这是唯一一家福利能比拼“安利”的机构。只要你拥有一定的工作积累,可以提前退休,后半生高枕无忧。完全不像一些港台片那样,杀手要过上普通人生活是童话。
如果不兼职,我每个月能拿到6K左右,这距离我实现人生目标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走出校园几年来,我存款上升的速度远赶不上这个城市房价的上升速度。买到房子,我就可以找个女孩结婚,结束这段有惊无险的兼职生涯。
四
与组织的联系通过一个QQ群,这里的人长期喜欢听周杰伦,看周星驰,热衷缅怀那个属于《教父》的遥远年代。
加入这个组织,比申请一个新QQ号要难一些。不需实名,但管理员会向你出示一份比公务员试题还难一些的考题。
我笔试时连着填对十部周星驰电影的经典独白,面试关一口气清唱三首周杰伦的《以父之名》、《三年二班》和《夜的第七章》。对面那个套着黑色丝袜的人满意点点头,让我回去等通知。
我出了门,在洗手间吃力拔掉丝袜。组织保密严密,互相不发照片,也从不照面,戴着丝袜面试正是为了保密。
一周后,我收到了一把快递上门的黑星,以及一个装满的弹匣。工具售后、补给工作都通过特定的快递公司完成,为了防止泄密,我们从来不打电话或发短信,只用QQ留言。
五
在一次记者招待会遇到她,我觉得很眼熟。当时几十位专业或者不专业的摄影记者扛着长枪短炮涌向台上一位UFO,噢抱歉,是CEO。身材跟天使一样娇小的她被挤到一旁,急得束手无策。
大约一年前,我接了人生第一单兼职任务,去干掉一个寡情薄义的男子。客户是一个性格刚烈的女子,家境富裕,她的人生观认为要让一个花心的人消失,最好办法是把他干掉。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跟踪他,从早晨到傍晚,从写字楼跟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门口。这是一个不算帅的男子,但据说玩弄了包括我客户在内的许多漂亮或不漂亮女子。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经常看韩剧的人都知道,美女都已经不喜欢帅哥。
十分钟前他还在麦当劳里头跟一个女孩说,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十分钟后,他在一个巷子的拐角处中了三枪。额头一枪,心口两枪。首次出手很顺,经过多次反复研究我发现这是一种最快捷实用的射击方法。
第一颗子弹射出的一刹那,我想起那个女孩的脸。男子说再见的时候,潜伏在附近的我距离她只有一米。这是一个天使一样的女孩,不加修饰,一头乱发,在那个夜晚因为爱情泪流满面。
以后你们不用再见面了。
六
记者招待会后,我给了女孩几张CEO的照片,女孩给了我一张名片。我看上面有她的手机和QQ,我记下了QQ。前面说过,我们这行业不习惯用手机。
我说抱歉不带名片,回头加你Q。
女孩的朋友很多,但好朋友很少。在麦当劳那晚之后,她不再见到那位不仅仅属于她的男子。事实上,她也不可能再次见到。但从那以后,她不再相信爱情。这个世界跟男人有关的都太虚伪也太不可靠,一切都是可以伪装出来的,比如无微不至的关怀或示好。
我们接到的订单中,也以男人为主。我们执行任务没有挑选的余地,但组织会有筛选。这些非死不可的人要么寡情,要么薄义,或者贪污,或者包庇。
组织的发言人经常在QQ群里对我们说,他们都是死有余辜。不过老强调这点不是好事,我会一度以为自己当兼职杀手是为民除害,而非迫于生计。
七
在邂逅女孩的前后,我已完成了十次任务的指标,存款数字也超过了六位数。这已勉强够我首付两成购置一套地段不是那么热门的房子,然后搭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我开始酝酿退出江湖。
事实上,一个兼职杀手想重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世界上为钱而堕落的人好多,男人贪赃枉法,女人出卖肉体。我只是在业余时间做了一些大快人心的事情,顺便拿些回报,有何不可?
女孩并不知道麦当劳那晚之后的事情,他们分开之后不再有联系。如果可能让她了解到后续,她可能不知道该恨我还是感激我。但更可能的情况是,她惊得花容失色,然后打110报警。
回忆在多数情况下不具备任何力量,也不能左右那天发生的事情。那一天,女孩在QQ里问我,能不能帮一个忙。我不加思索说当然可以。不加思索是有原因的,我自信天底下没有比杀人更难的事情。
女孩让我陪她去医院,她不想让同屋女伴知道。胎儿的男主人没来,我这里不想用“父亲”或“爸爸”这类带有传统意义上的称谓,那家伙不配。
八
这是一家比较正规的医院,我们拿不出具有充分说服力的有关证书。那位办理手续的阿姨过了更年期,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一些不正规。本来不该由我来承受的目光,想想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我没说话。
我一句话也没说,心里反复想着一个数字,11、11、11、11 ……
事实证明,处女的怀孕率真的很高,这是那个乘虚而入的家伙此前不曾料到的。他有着自己的老婆和家庭,带一个女孩去医院做人流手术,不是特别乐观的事情。
去医院之前,我背着女孩给他打电话。他说我只能掏1000元,别的你自己想办法。我说,“草,这他妈的不是钱的问题”。他问我,“你是谁,这关你什么事情?”
我不再说话,心里反复想着一个数字,11、11、11、11 ……
九
1983年小巷2月大雾。
如果邪恶是华丽残酷的乐章/他的终场我会亲手写上/晨曦的光风干最后一行忧伤/黑色的墨染上安祥
这个夜晚寂寞得有点可怕,执行任务多次以来,我第一次感到内心如此不能平静。某个遥远的角落传来《夜的第七章》,声音并不悠扬,比我家那台中奖的Bose音响效果差很多。
“知道我给你打过电话么?”我打破了在下手前,从不对话的先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你是谁?”“我是谁不重要,你知道她么?”“哪个她?不知道,知道又怎样?”“遗憾,你没机会知道了!”
一枪打在额头,两枪打在心脏。
十
一把简装的钢片锯,一桶浓度足够的碱水。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在这个夜晚后,从此在地球上彻底消失。这个时候,女孩还躺在与女同伴合租的房间里,麻药退去后的痛与内心伤痛交叉,奄奄一息。
开枪距离太近,几抹血贱上我一件新买的白色衬衣。最新想的事情太多,一贯办事滴水不漏的我居然没发现。邻居警察过来借烟,发现了。我们僵持了几十秒钟,时间在那瞬间仿佛抽筋。
我从来不碰警察,何况这个警察还跟我有交情。几天后,我从里面托他给我带一套时下很流行的盗版片子,《越狱》。
注:虚构小说,雷同纯属巧合。(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