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爷爷的那一套都是按老规矩来的，初一要上香还要摆流水席。家里人都到齐的初一初二，十几口人白天炸丸子煮腊肉，晚上从八点洗到十点才全部洗刷完，挤在四张床上睡，像清代大家庭，热闹非凡，爷爷回来看到了会不会很开心。初一给爷爷上头香烧纸钱，表妹说，姥爷保佑我高考成功，姑妈说，爸保佑我们一家人顺利平安，只有小堂弟心无挂碍地说，爷爷新年快乐。听得我心里五味杂陈。

    小堂弟又长大了，会问出一些大家难以回答的问题，比如什么是托运啊，什么是眼霜啊，妈妈你爱不爱美啊，我长大了干什么工作好呀，姐姐你为什么要嫁一个戴眼睛的男朋友啊，我的十八代祖先是谁呀，原始人为什么要穿草裙啊？我哄他睡觉时教他反义词，讲完了大小多少长短粗细，讲完了美丽丑陋光明黑暗，接下来讲了爱与恨，生与死。然后十分后悔。姐姐，什么是爱恨，什么是生死。他的眼睛不似我的眼睛，真正遗传到了我爸和我叔那种又大又双的双眼皮，即使疲惫了衰老了生皱纹了也会极美极纯真。他睁大了无邪的双眼听我阐述仇恨和死亡。回答一个，守护他的精灵是不是就会死去一个。我很想停住不说，但是敌不过他求知的双眼。唉。罪过。

    回老家过了两星期，书也忘记带，只带了HP回去，把植物大战僵尸打了快有200关，差几关就能拿到金向日葵奖章。作为大姐带领一帮小孩看电脑里的动画片，一边拼命吃糖果杏仁开心果。家里成年女性挺多不缺我一个劳动力，我妈偶尔唠叨两句说我懒，我爸也会帮我挡回去，对我好到我都想逃掉。有个晚上我挤到我爹妈的床上，三个人说了很久的话，我爸突然柔情似水地回忆起我小的时候我们三个人睡在一起的情形。我知道这样的新年不会再有了。

    本命年是个坎。我失去的东西抵得上零三年以来全部的日记。抵得上大学四年的时光。抵得上一个维度的世界。但是我失去的都是我会狠心放弃的。唯一难以舍弃的也在一个没有云彩的黎明飘走了。那一晚我们在无人的公路上跪拜前行，唢呐声蔓延直到清晨，我们瘫坐在火葬场的高烟囱下用尽全力地痛哭，然后遗骸被送出来铺在水泥地上。表弟说，不要去看，刚才烟囱里飘走的才是姥爷。

    终归还是有几件好事。一是在爷爷过世之前以全额奖学金考上研究生。二是让798见了奶奶和父母。三是有关一套房子。说到第一件，上过一年不相干的班再重新读书，很大程度是因为逃避工作向往学校，但是一进学校又倍感压力，在一个不差的学校里做差生感觉很不妙，功课打A打B拿不拿奖学金都不重要，我知道自己依然是个来自破学校的菜鸟。但我皮实惯了，小风小浪小挫折我过眼就忘，尽量只让自己看到自己的进步。做设计是件多么实际的工作，只有熬夜赶图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真的是在从事一项工作，而不是成天幻想写出吓人一跳的小说而不行动。只有CAREER的成功才能成就DREAM，尹珊珊强硬的生活观多少影响了我。但是书看得还是太少了，真希望自己长个移动硬盘般的脑袋。说到798，我们在豆瓣上认识以后，天天借上课时间进行网友见面。有兴趣者详见豆瓣。我的新年愿望就是快乐，然后我们的托福考试等一切考试不但不挂科还有如神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