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先锋诗歌月选（2014年5月号）

 

余子愚、刘客白、杨国杰联合编选

 

记忆中的树——————————————刘旭阳

真实性————————————————梁小静

悬空诗————————————————高春林

故乡—————————————————江野

离别—————————————————王向威

辩护人————————————————罗羽

末世造45：表白篇———————————刀刀

骄傲的土豆——————————————黄小培

对岸诗————————————————杨国杰

 

 

记忆中的树

——刘旭阳

记忆中的树没有见过森林
其实它见没见过并不重要，它也许知道
也许对一些事无知。这并不否定
它自身。它最好是梨树
一夜把时间催熟。
它也会是水杉，在窗外与我们
构成对比的一种存在。
它并不总是成群出现的
很多时候它喜欢独处，或在有鸟的地方
抱成一团火，喂食马匹。
人们耕种在太阳下的土地，
它弯曲，承担时间和粮食。
它知道泥土潮湿，并不像云
飘来又飘去，似乎从来没有离开
却也没有真正存在。
它看起来已多年没有见过松鼠
它储藏的松子正在坚硬。它的谛听
只有回响。它开裂的蹄子
成为我们倔强的云梯。

 

真实性

——梁小静

 

电视在看你

双眼皮的电视，独眼

有神采，它豢养的宠物

你卧在它的眼神中

 

灰尘的薄毯

轻轻落在你身上

 

寂寞的电视在看你

它变幻白色目光

一只苍蝇叮它彩色的血丝

 

把电视关在屋里

它的目光穿透窗帘

变细，挤过门缝，

它又站起来

 

它用眼睛复制手、嘴

眼睛长成身体，身体伸出倦柔的刀，

将你杀死

她穿上你的外衣，走回屋

 

悬空诗

——高春林

 

悬在空中的，不过是瞬间的惊讶。

瞬间，这时就是插入冷记忆的一根针。

张望的是谷底的植物，噤声的

是不会飞的春蝉——它该知道了吧，

我被悬空。假若写一首悬空诗，

眼睛和手指会落在哪里？手指定无着落了。

别问我看到了什么，钢丝链接的

操作间有慌乱的人，无诗。

山下行走着看不清面容的人，无诗。

这时说酒指定连酒气也闻不到，无诗。

这时诗是什么？自然，在自然中

活着，恍若人“从未诞生过，从无

存在过。”没有什么比自然更具生命力，

没有什么比悠然更有意思了。

倘若什么也不想，我这时是不是

一种悠然？倘若我落下，会不会成为

植被上破碎之花？我为这个想象

又惊讶了一次。我早说过，我艳羡的

是一种处境，而不是谁的天赋。

鸟能飞绝，它的本事在于空中展翅——

从这个峰到那个峰。我们也许有另外的

翅膀，但我看了看悬着的钢丝，还是

倾向于山谷的植物，我确信

它在大地上，它向往并生延着世界的光。

我确信它有声音的，这声音即诗，

我听到了它。它无视一切地，在上升。

 

故乡

——江野

 

走进一个院子

看见泡桐花落在红陶瓦片上

春雷和降雨的缝隙里

一个稀疏的人

正推开剥蚀的木门

 

每一次他回来

都会从那里跨过去，头发湿漉漉的

坐着等待——

 

在故乡，一个被冲洗的下午

椭圆而烦躁的仪式

他用脚在泥水中踢自己的狗

 

 

 

离别

——王向威

 

现在整个大地是一张白纸

完全地铺展开来，干净，等待着书写。

从午后开始的降雪，

就是为了让你在这白纸似的大地上

写下“离别”二字，

此时此刻，这二字早已蠢蠢欲动，捕获了众人。

书写的纸张上偶尔出现了褶皱，

这是雪顺从了大地地势的起伏，

就像庭院西边种植的菠菜，

大部分被雪包裹住，

偶有的几棵露着绿色的菜尖，

这褶皱，

你可以在书写中停顿的时候，遮挡眼泪。

 

辩护人

——罗羽

 

一次次看，几乎是黑暗的影像

 

都这么老了，我还会不停地流泪。由此

除了写诗，我再也看不上

这个族群。他们就是舌尖上的吃货，响亮

的存活术如同在这个下午吃了春知了

 

这个肉身，在河南也是多余的，烧掉

或消失更好。我什么都不再想，只知道那个

冷恐怖正在隔着太平洋离岸。对雪交谈，干湿交替

的是另一个诗人的死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在甜点师的魔法里

想着暖水瓶，这皂角树的天蝎座像握紧拳头的手

隧道里的火车上坐满被缝韧好的处女

厂区的黄栌是一串冰块的钥匙

 

胸腔、脚踝、骨盆，再也没有向回来

的人招手，披着长发的头乱成了一座暴雨城

掳掠过更多亡灵的后半夜，纪念碑立面

的哭腔是时代反证。法庭的莴笋叶无论怎样

去给厨子的山崖做出交待，我都要

把打手的酷刑喊醒为自由

 

为什么是我们，而不是他们

在那长期都不存在的国土上，那些人

很野蛮，不压死你，也要杀死你、困死你。一只果蝇

在书店内部的玻璃上洗脸，它送给我运灰车

的黎明。就应该这样，不在今天

治愈创伤，法律小装束里

的颜色，被佛教徒的鹤鸣遮掩

 

末世造45:表白篇

——刀刀

 

毫无疑问，我们的遇见，喜欢

是受够了那些俗不可耐的庸人的编排

若这爱是庸俗的，是算计的

我败局已定，我动了心

我讲了动心的话

忽然那么想你，忽然万物隐匿，整个世界

全部是你，想到你的眼神，就觉得

这人世仍有美好，仍有值得妥协的软肋

仍需要把自己活得像自己喜欢的

自己那样，夜晚一寸一寸逼近

幽暗的内心终于有了掩护

我已与她为谋，将在越来越黑的路上

走得更远，月亮不明，不白

只露出一半的脸，我想在看得到月亮

的地方和你谈谈月光

它用几十亿年的寿命，几十亿平方公里的

朦胧，听我诉说：为了爱你

我放下骄傲，为了一段爱，我显示了

自己的奴性和下贱

目及之内，万顷月色宛若银幕

首映举世瞩目的正剧：多年之后

我终于长成一位老人

正坐在朝阳的桌前给你写诗

而你拂去架上的微尘

然后来到身后，悄悄把茶杯添满

 

骄傲的土豆

——黃小培

 

骄傲的土豆，崛起了啤酒肚子。

它确信自己已才华横溢，见识颇丰

从骚动的人群中见过

“八百万种死法”

“死为活而庆祝一生”

但它更倾心于洋葱一层一层，一层

一层剥离出泪水的死法。

多么令人心醉。

这一生似乎很漫长，从遥远的乡下

被杀猪刀逼着一样进了城，

经历的悲喜和生存，这

还不够沧桑吗？

举头望明月，怀念土坷垃

甚至一切和土有关的东西，

它骄傲它还活着。活着

感觉是件多么荡气回肠的事儿。

 

对岸诗

——杨国杰

 

我们在谈话，就好像辩证法的消失

期待的杏花变成海棠了，不过

“任何结构都是可以栖居的”

就像我们写诗——“与语言作对了六年”

如今——再换种方式作对

 

叶芝毕生追求着茅德·岗而未果

他晚年用竭的情欲像我手中喝干的酒瓶

我们又谈到策兰，他的决绝

以及晚年对诗意的抵制，他的《线太阳群》

 

也许这一切都被你正在读的《楞严经》说尽了

我近期在读诺斯替教，它好像也说尽了一切

——这生存法则

“只有痛苦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你少见的清醒，而我微醺

恐慌，一点点的渗出来

死亡仍是急需解决的问题

        ——给魔头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