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书（修订版17首）

 

文/余子愚

 

◎现实书

 

颠倒黑白，沉沉入睡的不是我

是我的内心，春天的温暖

来了又走，半月来，气温持续走低

抵达寒冷，抵达一场真实的雪

想写一首诗，不能拿来度日

理想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我游走于这座城市

起风迎风，下雨淋雨

我别无选择

举目四望

远在安阳、焦作、郑州、武汉

甚至家乡的兄弟

你们那里都在下雨

这是我们共同的命运

我们别无选择

 

2009年2月25日

 

◎现实书

 

该写下什么，在下午三点

我不能说窗外的太阳，火热，我的屋子

如同烤箱，我成为一只烤全羊，或者烤骆驼

比起它们，我有意识，这是悲哀

我虚构出草原，沙漠，或许二者同源

我不能想象没有河流，如何生存

下雪，或者下雨，这是件重要的事情

我多么渴望一场雨啊，在燥热的夏天

 

一整天，我躲进屋子，虚度一个白天

等待一个黑夜，等待一轮明月在窗外升起

俗套的生活，朋友们逐渐失去联系

我不能想象我们以前的亲密，这个世界不能缺少

金钱，物质，我们的思想开始沙漠化

我在睡觉之前，数羊，一只，两只，三只

或者更多，苏武在边疆，放牧一个人的内心

睡眠不能抵达的地方，我开始放牧自己的意识

 

2009年6月13日

 

◎现实书

 

深夜，清醒的头脑，酸涩的眼

夏至之后的阳光，照射一个漫长的白天

我枯坐，参禅，如得道的高僧

不求成佛，只求心安

我拒绝空调机发出的轰鸣

迅雷不及掩耳，制造冷气

潜伏感冒病毒，暗算健康的身体

鼻塞，流鼻涕，沉沉欲睡

清晨的太阳，照亮东边的窗子

晒热屋子，我蜷缩的身体如豆虫

老豆虫，黄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翻滚

幼年时，捉来老豆虫，暴晒，掠夺生命

二十年一个轮回，我从黑夜返回白天

清醒的头脑，酸涩的眼

一个漫长的白天，被大太阳照射

 

2009年6月23日凌晨1：19

 

◎现实书

 

风在我身边呼啸，电风扇旋转

屋子闷热，我一个人独坐黑暗

打电话，诉说思念，离别之后

我忍不住想你，你说到梦

梦中出现我的坏笑，那是真实

爱情需要保鲜，气温逐渐走高

如同我们登山，凤凰山的顶峰

高度增加，山风从玉皇庙吹过

我的屋子，三面墙，空气凝滞

几滴雨降落，如同深夜玩耍的孩子

转眼间走开，黑夜恢复安静

 

2009年7月20日

 

◎现实书

 

在黄昏，我说带你逛公园，你要回家

我指着路灯向你描述洛浦公园的风景

你说冷，是的，今天降温

一场小秋雨，打湿我们相拥的温暖

我握着你的手，你说凉

我们在夜色中陷入茫然

回家的汽车不合时宜地

成为主角，我像一个蹩脚的演员

上演送别恋人的话剧

观众只有你一个

 

2009年10月31日

 

◎现实书

 

在滨河公园，我们看小女孩玩水上步行球

小身体不停跌倒，继续爬行

正如生活，我们一次次被打倒

隐形的香蕉皮，被隐形人丢在脚下

 

在滨河公园，一元钱的棉花糖

成为你第一次享用的美味

我向你描述麦芽糖，描述黑铁打磨的利刃

敲击饴糖，成为诱惑

 

之后，我们去汝河，辨别方向

一群小鱼小虾成为逮捕对象

第一只脱离水面的小虾米

被判死刑，成为口中的美味

 

小河风，银针般扎进身体

河水清澈，地下河渗透，一眼泉显露原形

下午三点，看完河水，拣一块奇石：“月出于东山之上”

一片白，我们返回喧嚣，一碗排骨面填充饥饿的胃

 

2009年11月26日

 

◎现实书

 

被悬挂的人用头走路

那人说

被杀过一次的人，就该再被杀一次

用头走路的人

你要保持不抵抗

要继续安心睡眠

他除掉地面上的泥土

除掉杂生的野草

用水泥混凝土浇筑地面

树根裸露，你要视若无睹

要忽略雨水

被悬挂的人，是冷风中的树叶

在夜色中被丢弃

在清晨被一把大扫帚带走不抵抗的肉体

 

2009年12月17日

 

◎现实书

 

铲雪的人手拿铁锹，等待落雪

内急的人习惯于内急，时间被消耗

拦下出租车，司机们异口同声：

“对不起，交车的时间到了！”

夜色匆匆来临，日食刚刚过去

大嗓门的人喊道：“看！天上的大月亮”

你哑然失笑，这个比喻在你心里

早已打好腹稿

不能说她侵权或者盗版

你丢失了说真话的勇气

烧火用的木柴已经不存在

液化气遭遇寒冷

火焰越来越小，自然之手导演的罢工

如寒风中觅食的鸟

你下楼去饭馆吃汤面条

谁记得青菜长什么样子，大白菜和萝卜

物价高，现在我们能吃得起的只有鸡蛋

想打个电话，对方已经入睡

你保持清醒，在喝下半斤二锅头之后

半路上摔倒，膝盖疼，这是秘史

不能载入正传。

铲雪的人意识到雨的重要

他丢下铲子，准备雨具

回忆上一次湿漉漉的雨水

 

2010年1月15日

 

◎现实书

 

春夜无法入睡的人

神经脆弱，如一只兴奋的猫

墙壁无法隔音公共卫生间

你能听到有人站立，有人蹲下

声控灯神经迟钝

有人大声咳嗽

有人敲击木门

我成为掌握众人秘密的神灵

困倦最终抵达

在四野沉静的凌晨入睡

美妙的手机音乐低吟

穿过我紧紧关闭的门窗

走进清晨的梦境

我不能告诉你

这声音从何处而来——

每一个清晨起床的人

都要经历一次身体的放纵

 

2010年3月13日

 

◎现实书

 

豪雨击打怒放的牡丹

花瓣吞咽一整天的雨水

如醉酒的男子

弯下腰，极欲呕吐

黑夜不请自来

我躲进不足十平米的小屋

旧床单改制的窗帘

垂于朝北的窗前

一层遮羞布足以掩盖

我赤裸入睡的身体

 

2010年4月20日

 

◎现实书

 

理发近似于砍头

砍去旁枝横逸的头颅

你说，那不过是一闪而过的

念想。为何不能容忍

 

夜晚醉酒的人，眼睛成为多余

闻香识槐花，我们开始在树旁占卜

你向上翻着白眼

“我看到了一片白，在黑色中”

 

中午的阳光刺眼，在槐树下

一个老人枯坐，他的嗅觉退化

对槐花香视若无睹，槐树沉默

对昨夜的占卜术毫不理睬

 

2010年4月30日

 

◎现实书

 

我不止一次困惑于此

他们说，你应该再胆大一些

借助白酒，或者扎啤

将体内的温热排出

火焰在头颅内燃烧

心中的恶，火上浇油

谁能计算夜晚的罪恶

昏睡者继续昏睡

偷心者继续偷心

在一朵牡丹面前

我不止一次祈求

用你的善来拯救我的恶

 

2010年5月10日

 

◎现实书

 

一年前，我们穿越时空

来到老城青年宫

在此相会

此刻，我一人独坐广场

 

儿童在四灵石刻上嬉戏

明朝的石狮端坐

与脚下依偎的老人一样

面无表情

 

青年男女相拥而行

我发短信给你

去年的喇叭花，红牡丹

在大太阳下灿烂

 

此时，我一人独坐

枇杷树果实青青

 

2010年5月15日

 

◎现实书

 

我不能原谅自己的怀旧

端午前后，我忍不住思念远去的人

我的祖母，我夭折的外甥、侄子和侄女

他们远去了，不打一个招呼

 

我曾经为他们流泪

现在想为自己哭一场

“是个爷们，就不要感伤”

可是却忍不住——

 

生与死，不能看透

“好死不如赖活着”

“欲望太多”

“贫穷是一条恶狗，在我身后”

 

我惊喜于五月的榴花

喜庆的红色，冲淡哀伤

唢呐声，长长短短

布谷鸟折身，飞回春天

 

2010-6-23

 

◎现实书

 

我在夜里练习吐火术

这失传已久的秘籍

 

我冒着雨，踏上进入市区的汽车

树木绿着叶子，在秋天陷入茫然

 

一个下午，我都在打捞生活中的诗意

像昨夜被我目测过的，金星和月球的距离

 

很短暂啊，却又毫无理由地漫长

我低下头，看到一只使用过的安全套

 

被拒绝出生的生命，是幸运的

我日复一日写下的文字，是不幸

 

2010-9-24

 

◎现实书

 

“写诗就像畜生做梦”

这么多年过去

你才明白——

能当个畜生

也很不错

现实逼迫着梦境

你无处藏身

一辈子是多么漫长

能做梦的畜生

比无法入梦的人

更加幸福

 

注：引言为诗人魔头贝贝语。

 

2011年3月17日

 

◎现实书

 

下午四点的烦躁

在五点三十分消退

我苦思一个书店的名字

却遭遇否定

“这些都已经有人在用”

如同我写下的每一个汉字

有着无数次重复

“太阳底下无新事”

而天色将暗

夜晚就要到来

 

2011-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