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诗人森子《与大雁形成对比的现实》
(2010-07-23 08:0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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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汇编中国洛阳余子愚文化 |
分类: 诗集评论 |
序:与大雁形成对比的现实
森子
翻阅青年诗人余子愚的这本诗集,更萌发了我的一些随想。他写了多首同题的《现实书》,也可以说是诗与现实相互困扰、捆绑在一起,剪不开,理还乱,他以诗的方式挣扎,这便是敏锐的诗人最优雅的举止了。有时,我们可能在现实中活得很难看,但诗歌可以挽回我们作为人的尊严,诗人所能做的最微薄的努力即试图通过语言改变世界。即使明知不可为,诗人也要上路前行,这是仅凭勇气所不能估量的。
在一首《现实书》中,他写道:“想写一首诗,不能拿来度日/理想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这里,理想还未能成就或有待于成为现实,这也是理想的尴尬之处,但它也是现实的主要动因,没有理想的现实可想而知是糟糕的,就实际情况而言可能的确如此,但我们并不能就此低估诗的作用,在这里,诗——以语言内部的暴力帮助我们抵御外在的暴力(史蒂文斯),所以想写一首诗就写一首诗,它在你认为不会有什么变化的时候发生了奇妙的反应。这也是在消极状态下积极的意义。接下来,“举目四望/远在安阳、焦作、郑州、武汉/甚至家乡的兄弟/你们那里都在下雨/这是我们共同的命运/我们别无选择”。下雨,既可理解为接受命运的无奈,又可以解释为期待转变。
对现实的忧虑也会带来写作的强迫症,在另一首《现实书》中,他说:“该写下什么,在下午三点/我不能说窗外的太阳,火热,我的屋子/如同烤箱,我成为一只烤全羊,或者烤骆驼/比起它们,我有意识,这是悲哀”。虽然写的是燥热,诗人传递的却是冷的意识。由人及物,这窘迫的处境似乎可以转移,但其结果不如说是加深。如此,悲哀是可以弥漫、传播的,转喻使个人经验成为天下众生整体经验的一部分,羊和骆驼多少都分担了诗人的现实感。
在纷繁复杂的现实面前,诗人也不断审视自我:“我认识你,你不一定认识我/我们的距离越近,越陌生/深夜醒来,我常常想/我是谁?谁是我?/那么多人排队站在我面前/拖着黑色的影子/他们是我曾经的名字/愚者先生余一人清水居士余子愚木木孩/”他也像佩索阿一样拥有很多名字,哪个是自己呢?都市生活的隐匿性、不确定性使自我再也不能集中生存,只能拆散,这也是现代性焦虑的一种体现。“我曾幻想用文字记录生活/写个人简史/保留世界的真实/一个声音在深夜呼喊——痴/心/妄/想!/从此,我走向清醒”(《清醒纪》)。痴心妄想正是诗人工作性质的真实写照,所以“清醒”也只是昏迷的一种程度而已。当我们回顾历史,某个时期的正常人在今天看来不就是癫狂的同义词吗!所以诗人也有理由对今天的正常人保持警觉和批判意识。
在记录自己去南方打工、找工作的诗中,余子愚写道:“我在走,并不在路上”(《路》),只这一句就传达出他的现实经验,无路可走却还在行动,走的盲目性——举足无措——形象地跃然纸上。这样的经历无疑是失败的,但诗歌可以接受、并承受这样的失败,诗歌可以修补失败的现实感,成为一种不能直接拿出来用的隐形财富。余子愚写了很多在南方打工经历的诗,也写了不少异乡人在外生存的感受,“打开一瓶酒,找不到可以对饮的人”,“放黑夜进来/一个人倒下”(《抒怀》)。这种孤立无援也是很多青年人独自闯荡世界的共同体验,酒可以代替朋友、代替诗歌的世俗形象,一个人倒下,世界才可以在不平中维持它的平和。而黑夜是麻醉的压倒性的力量,它既是怀抱,也是无形的墙,在这里穿墙术是失灵的,除非梦醒着,梦想站立着,对应一个人的倒下。
“一个人倒下”作为失败的象征所能引发的常常是乡愁。故乡是心灵柔化的现实,它向历史深处退去,给人的感觉却是面向未来,这样的错觉将伴随人的一生。故乡也是诗人逃避的缺口和方向,作为一种补偿性的感情,总会对不幸或不如意的人伸出援手,虽然并不是每回都能奏效。一旦面对故乡的现实性,诗人也会陷入困顿。“乡村越来越陌生了/在远离故乡十一年后/村民变得越发奇怪……在我二十二年的生命里/今年的乡村/最令我惊讶”(《怀念乡村》)。这是一个从乡村出来的年轻人多年后返乡的直接感受。故乡和故乡人也已经现代化,一成不变的故乡只在游子的心中。那些从没有返回过故土的人是有福的,因为现实性的缺憾,他们拥有一个相对封闭、完整的故乡。在此,我们看到的是两种时间,一个是向后跑的情感,另一个是向前飞奔的物质,撕扯着、争夺着人心,也可以说是文明的差异、不同步在争夺着人们。这种震惊如此强烈,一切都在变,好与坏,时代的风尚,我们本身也是巨变的产物。只是因为还有一种与现实、当下对抗的永恒性(归宿),诗人才会生发如此多的感叹。在另一首返乡诗中他写道:“冬天,一路北上,与大雁形成对比”(《寒冬里的故乡》),这样反差强烈的现实感比屈从于现实和反映现实更为重要,“我”和大雁形成对比的逆向性、时间差正是语言作用于现实并超越现实的一种努力,唯有如此,言辞才不是轻易兑换个人或他人苦难的工具,因为向下的生活与发掘更需要向上的意愿和挥臂动作的牵引。
余子愚的这本带有自传性的诗集已经参与了他对现实的改造与构建,作为上世纪80年代出生的新锐诗人,他还有很长的诗途要走。我想,扩大现实的感受力,以诗歌的方式抵御外在的压力,在语言中创建诗歌的现实,并最终忘记单一属性的现实,适当减化当下性,从而趋于默默打量人类生存图景的浩瀚的星空,这才是具有挑战性的。
2010-6-19
(感谢森子老师为我的第一本诗集作序,感谢他的鼓励和期望,在诗歌的路上,我将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