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文/余子愚

或许是名字里带“水”字的缘故，童年时的我对水有一种莫名的喜爱。下雨了，大人们忙着躲着避雨，我却穿起靴子，兴奋地跑进雨中，用脚踩那些小水坑，嘴里还发出不知所以的呼喊，衣服很快湿了，头发也湿了，瘦小的我成了一只落汤鸡。母亲往往最先发现我不在家里，她打了雨伞出来找我，也不责骂，只是担心我会感冒。她拉着我的小手，将我拖回家里，给我拿来干衣服，命令我换上，还用干毛巾给我擦干头发，我却不领母亲的好意，脑子里还盘算着再去水坑里踩一踩。

到我五岁的时候，天气热时，哥哥们纷纷下河洗澡，他们不带我，我却坚持做一个顽固的跟屁虫，跟着他们来到河边，而且脱衣服比他们还快。不过我胆子小，只敢在河边简单洗一洗，那时不会游泳，更不会在水下憋气，只好眼馋地看着大孩子们在河里尽情玩耍。

有一次，我的胆子大了起来。那是跟着堂哥一起去洗澡，他没有在河里洗，而是跑到河水冲击而成的一个深水坑里。水深近两米，这个深度是大人们测量过的，一个一米八的汉子站在深水处，水面上只露出他举起的手指尖。堂哥比我大七岁，他很勇敢，脱了衣服，一下子跳进水坑里，却忘了交代我在浅水处玩。我那一次被堂哥的勇敢感染了，不知不觉从坑边往中心走，水越来越深，淹过我的膝盖，淹过我的腰，淹过我的脖子，我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想挣扎，却来不及了，就像一只饺子掉进了锅里，整个我在水下了，我开始在水里扑腾，却没人理我，我开始害怕起来，当时对死亡没有什么意识，只是觉得水下一片黑，只是害怕。

堂哥从水里扎了一个猛子出来，发现不见我了，而我的衣服和鞋子还在岸上，他慌了，大声喊那些洗澡的人，快把我弟弟捞出来，他掉水里了！

我出来了，但是不知道是被谁捞出来的，一个五岁的孩子，在两米深的水里不过是锅里的一只水饺。我出来了，用堂哥的话叫大难不死。那时的人很淳朴，没有想过报答，我也吓傻了，没有想到感谢。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水坑一点一点干涸了，我甚至可以看到坑底的泥沙，风一吹，便开始滚动，但童年时的那份恐惧却没有完全消除。

现在最羞于提起的是童年时和那些小女孩一起洗澡，五六岁的我们思想都很纯洁，夏天热的时候，竟然不约而同一起去洗澡，也没有羞耻之心，脱光衣服，一个个小身子钻进河水里，被太阳晒热的河水差不多可以跟温泉相比。我们甚至光着屁股在水里摸鱼，那些小鱼很聪明，一个个钻到石头下面，避免太阳的照射，我们比鱼更聪明，拿一块石头砸其他的石头，砸了以后，翻开下面的石头，那些被砸晕的小鱼便被我们抓住了，鱼很小，一般只有我们的小手指长，捉了便拿在手里玩，玩腻了便扔掉。

现在家乡的那条河还在继续流淌，二十多年没有干涸过是值得骄傲的。但是河滩上的沙子却大多被卖掉，成了城市里盖房的原料。我不知道那些河沙在高楼的墙上，会不会有我们童年在河水里洗澡的印记？

洗澡在童年时不仅仅是乐趣，对于不懂水性的孩子更是一种冒险，甚至是灾难。和我同龄的孩子都是幸运儿，我们品尝了童年洗澡的乐趣，而且有惊无险地长大成人。前年夏天，我九岁的外甥在老家北河里洗澡时不幸溺水身亡，留给我们这些亲人永远的悲痛。

现在的我对水有着复杂的感情，人不能离开水，但是水蕴含的灾难却是惊人的。雨水肆虐，成为洪灾；江河湖泊，可以夺去人的生命。对于童年的孩子，下水洗澡的确是需要慎重的事情。城市里的孩子在自来水淋浴下的洗澡倒可以尽情享受了，这或者是城乡的一种差别吧。

2009年3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