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愚:诗,为了一种内心的自由
文/武放
我已经无数次的说过给青年诗人写评论性的文章是一件极为冒险性的事情。这种冒险性不仅仅在青年诗人本身,更多的在于文字本身。诗人以及文字的变动性和未来的阻力都可能使这种评论性的文字成为不名一钱的空虚假构。然而,面对那些纯洁的文字和不羁的柔情和爱恋,我还是一直坚定着我的选择和信念。这种信念和选择,我坚信必将在未来得到某种来之于文字本身的一种理解和尊重。当然,在现实中,这种理解和尊重具有最浅层次的意义和价值。比如一种问候、一种赞赏的声音等等,然而,这种事实已经在最为基本的起点上证明了我的上述信念和选择。
余子愚,是一个很是年轻的人。然而,他对于诗的理解和把握似乎已经超越了他自身的现实的年龄和认识。80后诗人,是一个奇特的文字现象。这种文字现象给那些还抱有更深层次的“精英文化”情节的人来说,确是一个有力的修正和反击。文字本身是没有等级次序的,然而,事实的可悲之处在于所谓的“精英文化的代言人”(甚至80后的年轻人中也有所谓的“精英文化意识”),他们往往拿着所谓的“文字权力”摇旗呐喊,鼓吹什么“文化的没落”。试想,我们有那么多的年轻人能够拿起文字的工具进行自我书写和社会书写,难道这种汹涌澎湃的文化局面也是文化的没落吗?鲁迅、郭沫若等老一辈真正的文化精英,他们那一个不是在十分年轻的情况下就开始运用文字进行自我和社会的双重书写?难道这也是文化的一种没落吗?如果是,可见中国文化的没落,早在鲁迅和郭沫若时期就开始了。
以上只是一种自我理解而已,我的坚信依然没有改变。我相信,所有信任我的青年作家和诗人都可以给我发来稿件。为此,我都会认真的进行学习和理解。当然,我的观点并不是拒绝已经成名成家的作家和诗人。他们的价值和文字同样会得到我最真诚的青睐和热爱。这种信念仅仅只是为了我们共同热爱的文字理想而已。对于文字以及诗,余子愚自有自己的理解和坚信——
这是第一次经历,思想的击打,打铁的
匠人,修理钟表的老人,那个守夜人
他们维系某种永恒的东西,不用崇敬
和他们一样,我也要操起我的技艺
—— 余子愚诗:《平静的生活》
诗,是一种平静的生活。这种认识如同瓜农和匠人一样各操技艺。当然,这种对于诗的理解带有某种高贵的偏差和误解。这种偏差和误解仅仅就是自我的认识而已。诗,是一种平静的生活。这种定位带有某种深层次的慵懒化的价值。这种认识本身就是一种对于诗的恶。这种认识是应该得到某种程度的修正和补充的。我想,诗人也会触摸到它的恶。其实,面对这样一个“人人第一”的社会青年诗人的生存是难能可贵的。可是,面对这样一个纷杂的社会,余子愚自有自己的选择和确信。这种选择和确信完全展现在了他的文字中——
一个人面壁,吸烟,打呵欠
如同一只蚂蚁
沿气味的痕迹前行
忘记回头
—— 余子愚诗:《路》
选择的执着和坚决,是一种勇气的书写。诗人自比为一只前行的蚂蚁。这种瘦小而坚定的意向更加深化了诗人执着和决然的信心。我的坚信也正被这种对于文字的坚信所感染。这也正是我相信年轻人的一种理由。这种理由更能给我带来某种超越于文字和情感的安慰和体贴。文字是孤独的,可是,一只蚂蚁的前行确实快乐的。因为,一种“气味”是它前行的力量和源泉。力量不尽,源泉不断,前行就不会停止。这种选择的执着和坚决,余子愚另外一首诗中给了更为深刻的书写——
守夜人回到历史,一个为文字所累的年轻人
望着一盏路灯出神,守护着迟来的黑夜
—— 余子愚诗:《无题》
一种坚守文字理想的人的沉思。在这首诗中,诗人把自己称为“守夜人”。在诗中,守夜人是和点灯人相呼应出现的。可见,在诗人的文字中没有任何张扬性的精神和理想的切入。他的理想和精神就是为了一个“守”字。诗人到底要守着什么呢?为了这种坚守诗人应该具有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呢?
从这一刻,我拙劣的文字开始抵达
一个人幽暗的内心,静水流深
理想主义者的境界,黑夜里,远去的人
开始归来,他们说我早已抵达
—— 余子愚诗:《抵达》
抵达什么?到底诗人想要抵达一种什么样的境地?这种种疑问仅仅被“理想主义”叩开了大门。理想的彼岸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我们或许永远无法触摸到丝毫。诗人的坚守就是为了一种所谓的文字的理想。这种抵达就是“一个人幽暗的内心”。这个内心充满了所谓的“拙劣的文字”。这些文字其实都是为了书写内心的一种信念,一种为了自由的信念。面对这样的理想和选择,诗人是孤独的。这种孤独感在他的诗中被反复的渲染——
一只昆虫,夜半来访的故人,神态
安详,沉醉在温暖的灯光下,我
轻轻走动,关灯,睡觉。留待黑夜给它
期盼明早,昆虫,老朋友般依然安详
—— 余子愚诗:《昆虫》
诗人孤独的书写。我是一只生命中轮回的昆虫吗?我的某种精神性的寄托仅仅就是一只昆虫?诗人的孤独可见一斑。他说:“昆虫有知,室内的人,寂寞无聊。”其实,孤独的人都是有价值的人。他们的价值在于他们并不仅仅限于孤独。其实,就孤独而言,更多的意义在于一种寻找,一种发现。诗人的感受并非孤独本身,更多的意义在于对孤独的超越和理解之中——
整个城市是一种幻觉,这里没有我的工作
没有我的家人,异乡人,一场雨雪之中
忍受孤独,一种变种的幸福,不再伤感
这个城市,繁荣,文明,从来没在我诗歌中
出现的词语,我一个人行走,唱这曲现实之歌
或者其他,不再感到孤单
——
余子愚诗:《现实之歌或者其他》
所有与文字共舞的人都是孤独的行者,然而,他们的孤独仅仅是一种精神化的形式而已。在这里,诗人的孤独更多的具有了感情化的色彩,甚至稍有“反文明”的迹象。当然,这种迹象更多的被建构在现实困顿的处境之中。诗歌的高贵的品质被暴露了出来,更多的是对于精神价值的渴望和抚摸。
思想,趋于平静;文字,趋于沉默
张开嘴巴,不再说话,只是喝水
吃饭。哑孩子,第一次体味成熟
城市里,高楼是哑的,道路是哑的
一张张开合频繁的嘴巴,趋于空洞
—— 余子愚诗:《现实生活》
诗人面对的就是漂泊的灵魂,这个灵魂仅仅就是一种象征,一种更为精神化的象征。《现实生活》,是在书写自我,还是在书写他者?我想,诗歌的信念就是更为开阔的意义。高楼哑了,道路哑了,谁还在歌唱?我想,那个趋于“空洞”的嘴巴在此时已经化为一种象征而已。诗人是热情和狂放的歌者,他不愿在众声哑然的当口停止自己歌唱的能力。这本身就是诗歌的可贵的精神品质。这种品质比那些唱了几十年空洞歌谣的所谓的名人名家要真实的多诚恳的多。面对社会的现实,诗人并没有停止思考——
是谁说内心荒芜,我们悲伤
如痛苦的孩子
没有星空,我们能仰望什么
—— 余子愚诗:《没有星空,我们能仰望什么》
渴望一种仰望的高度,这种高度就是道德。我们社会似乎越来越背离了道德的底线。无论是我们的思想,还是文字都充满了反道德的气味和腔调。这种反道德的价值已经成为了影响社会和现代思想的一种潮流。比如,我们的流行的影视作品或者歌曲都充满了这种反道德的因素。这种对于传统道德的背离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生活、思想方式以及情感价值。更为要命的是所谓的“后现代思想”的泛化已经严重的威胁到了我们的子孙后代的精神健康。“过把瘾就死”、“我的地盘我做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些所谓“后现代思想的异种”已经成为了现代青年人思想认识的主流。这种危害难道还不大吗?所以,诗人说:“没有星空,我们能仰望什么?”一种悲伤和深沉的道德渴望便跃然纸上。
怀念乡村,眷恋城市,一种生活向另一种生活靠拢
谁此刻孤独,就让他回到家乡,回到童年
一种真实,在今夜,窗外的风,高大旷远的星空
幻化成一场雨,无数的眼睛落下的眼泪
—— 余子愚诗:《在城市仰望星空》
都市里孤独的行者的哀婉之歌。对于诗歌,我宁愿相信它的无限的价值,也不去否定它的丝毫的不贞。对于一种超越于朴实生活的状态,诗人是充满了渴望的。他写道:“在城市,秋天的夜,满天星斗,仰望星空的,人是幸福的,夜风吹动树枝,树叶摇动,沙沙作响,虫鸣或高或低,如同合唱团奏乐,夜晚如此美好。”这种向往的自然流露是真切的,没有丝毫的矫情。然而,面对这些幻境。诗人迷失了。这种迷失不仅仅是我们,更多的是他们,或者所有人。诗人选择了朴实的归宿。
妻子儿女,柴米油盐,单调的生活
兄弟说要自信,冬天过后,春天到来
一个诗人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说:兄弟,你来,我们一起吸烟,顺便谈谈幸福
——
余子愚诗:《现实一种》
诗人的幸福就是与文字一起起舞,在最为浅层次的生活中,他们在畅谈更理想的事实和生活。这就是诗人在书写自己最为朴实的选择。这种选择其实就是一种矛盾现实的屈就。这种选择的矛盾性在当代诗人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中已经被完整的传达了出来。诗人余子愚也是如此。他的选择更为根本只是要陪陪兄弟、父母、家人去过一个自信的冬天而已。这就是幸福,一种所有理念的幸福。其实,对于这种幸福的关切在诗人的另外一首诗中得到更为真实的书写——
地里的野草除去,夏枯球,生机积攒
苦口的良药,半边莲,下一年的农事
在秋天的午后,麻雀飞过树顶
叫着,预示又一次的丰收,村庄里粮食满仓
—— 余子愚诗:《农事》
这里书写的是一种建立在无限爱恋基础之上的关切和渴望。然而,我们贫瘠的土地能否承担这种爱恋的分量呢?当然,这首诗还包含着更多的父子爱恋的情感意义。这种爱恋被贫瘠的土地所包围。这种关心更具有底层的意义。这才是真实,才是一种真正的诗。诗人,是充满了理想,这种理想就是希望“村庄里粮食满仓”。其实,对于土地的歌唱和爱恋在许多诗人的诗篇中都得到过书写。它们都是对于这片土地的爱恋。这种爱恋其实是永远也书写不完的。
一片菜地,长久留于内心,远望故乡
在深秋的夜晚,想象一种风景
父亲,母亲和我,谈论起往事
秋雨洒落,青菜的叶子愈发鲜亮
—— 余子愚诗:《风景》
还有什么比怀念我们的家乡更为深沉的情感和爱恋呢?这种情感在诗人这里显得更为淳朴和深沉。诗人对于土地的歌赞充满了自身的设想和意义。这种设想和意义更具有自然和超越自然的味道。这种味道就是对于我们土地的“爱的深沉”。
黑夜来了,一望无垠的黑
谁的手点亮蜡烛,风吹动火焰
谁的嘴吹灭蜡烛,黑色开始流动
黑,一个人内心的宁静,一群孩子不安分的
欢呼,一个普通的夜晚
一直黑下去,隐去道路,隐去树木
如同夜色中行进的火车,抛去一个个村庄
老实巴交的村民,黑夜中抽烟
划亮火柴,点亮蜡烛,火焰跳动
映着一家几口,沉默着,不善言语
这是秋天,秋风吹冷孩子的
小手,母亲哄睡孩子,一双大手缝补衣服
多年以前,这样的黑夜,如此生动
多年以后,我梦回童年,如此真实
—— 余子愚诗:《无题》
黑,概括童年,这是一个有价值的发现。在所有的抒写中,我们看到了黑的指引,我们看到了光亮。这一切都是来之于沉郁的爱,一种被大手缝补的爱。它必将伴随我们走向远方。
诗人余子愚是一个钟情的人。在所有细微的细节中,我们发现了他的纯真。在诗中,他写道——
摆在书桌上,台灯亮着,白昼逝去,黑夜到来
梦中蝴蝶舞动翅膀,阳台上菊花、韭菜兰
同时盛开,我知道一个人的力量,你的思念
让我找不到属于我的那只蝴蝶
—— 余子愚诗:《蝴蝶标本》
一种浪漫,一种温馨,一种感动,诗人在远方邮来的一副蝴蝶标本间徜徉着自己最为真实的感动和思念。
然而,有时真实的余子愚还有某种面对生命的短暂的一种虚幻和动摇的感觉。他写道——
思想打转,青丝华发,年华老去
虚幻最终到来,天地亦曾一瞬
花开花落,草木一秋
捂紧双眼,陷入无边黑暗
——
余子愚诗:《虚幻》
生命本身就是一场虚幻的假象。这种假象诗人轻易就捕捉到了。面对这种假象,诗人深深地感受到了来之于生命穿梭的一种易逝感。
对于诗,诗人的确信有时也有一些松动和摇摆。他说——
他们去了哪里?醒来
只有雨依旧下,楼下的道路安静
没有杯盘狼籍,燃烧后的灰烬
大风吹去,不留痕迹
—— 余子愚诗:《无题》
一种信念,一种极为浅层次的信念。这种信念就是对于诗的彷徨和错乱。
总之,我觉得余子愚是一个正在形成中的诗人。这种形成的过程或许还要经历更多的磨难和精神性的折磨。但是,面对我的崇真的文字和诗,我宁愿相信未来更为传神的事实和结果。此文愿与子愚共勉!
2008年12月11日
武放,男,河南人,1977年生,河南大学文艺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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