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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连载:我的矿工兄弟5

(2006-11-21 21: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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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7.

时过一周,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5月中旬,高考体检开始了。兴高采烈地走出学校的时候,我还不知道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几个穿白大褂的县人民医院的医生将体检通知单送到学校的时候,我才被班主任叫出教室,通知单上的结果使我顿觉天旋地转:

“结核性胸膜炎。”

  

  一张”〉奶寮焱ㄖゾ拖褚徽潘佬绦惺椋媪宋矣敫呖嘉拊怠0凑崭呖继寮旃娑ǎ彩腔加写拘越岷瞬〉目忌宦刹蛔疾渭痈呖肌N倚列量嗫嘧隽四敲炊嗄甑拇笱危灰徽疟≈交鞯梅鬯——我连参加高考的资格都没有。

  

  当天晚上,我收拾好行李,步行20多里山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独自一人悄悄地回到了家。

  

  全家人对我的深夜回家都表示出了莫大的惊愕,而我失魂落魄的模样更是让他们焦心不已。我只是一个劲地说:

  “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

  

  弟弟走了过来,握着我的手:

  “哥,不管天大的苦难,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弟弟的话再次在我黑暗无声的世界亮起了一盏灯。我告诉了他们实情。父亲喃喃半晌,说:

  “天意啊。”

  

  第二天,我在弟弟的陪同下到了县人民医院。医生说这是长期感冒咳嗽引起的。做手术的那天,两尺多长的钢针从我后背的第四根肋骨和第五根肋骨之间插进我的胸腔,医生一连抽了满满三大瓶溢满泡沫的如尿样的黄色液体才住手,拔出钢针的那一刻,我嘴唇发麻,头脑发晕,一下子倒了病床上。

  

  在医院住了一周多后,拿了一些药,我就回家了。临出院的时候医生说:等把这些药吃完了再来检查。

  

  回到家以后,我操起了镰刀锄头,担起了扁担粪桶,跟随父亲、弟弟一起下地干活。我担着粪桶走过田间的时候,村里的一大帮小孩指着我怪叫:

  “戴起个眼镜还担粪桶!哈——!”

  多走几步,我就觉得大汗淋漓,汗水滴落在镜片上,模糊一片,只得摘掉眼镜,弓着身子朝前走。

  

  那段日子真是太灰暗了。我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才是尽头。有时候我故意泄愤似的把自己弄得很累很累,我只恨自己不争气,恨那可恶的病,高考临阵脱逃。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骨头像要散架似的酸痛。当我无法通过体力劳动来惩罚自己来求得内心的片刻安宁时,我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开我的柳条箱,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那一排排整整齐齐的课本和课堂笔记,泪水便在无声的夜里滂沱成雨。

  

  我的病情在手术后大约一个多月里便有了明显的好转,原来一笑胸口就痛的症状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了疼痛感我便认为病情彻底的好了,加上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治病,对医生的“回院复查”的忠告早已置之脑后。我对病情的这一错误判断让我在日后的日子里再次跌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父亲明白我的心情。那段时间父亲天天早出晚归,终于有一天夜里他回来的时候面带笑容:

  “我给你找了个事情做。”

  我愕然道:

  “什么事情?”

  他说:

  “我去找过你的启蒙老师和村长了,求他们让你在村小代课,每个月能有80块钱。”

  听到父亲的这个决定,我的天空也起了一丝亮色,村小的老师没有一个是公办老师,都是教了几十年的民办教师,他们常年在土地和讲台上交替农民与教师的身份,边学边教,把仅有的一点知识全部灌输给自己的学生。给孩子们上课一方面让我可以把学到的知识传授给他们,另一方面也可以让我不完全与书本失去联系。

 

就这样,我成了一名村小的代课教师。我爱孩子们,我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传授给了他们。我认为首先要让他们树立远大的理想,传授知识是其次的。村里的孩子都很刻苦,怎样教他们就怎样学,很是听话。我当年的启蒙老师如今已是村小的校长,对我的到来表示出了莫大的欢迎和支持。他还特地让我教六年级,为了更充分发挥我的特长,他在全校兴起了兴趣班,我任作文兴趣班的班主任。

  

  虽然生活对我来说更加劳累了,但是人一旦有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再苦再累也就不觉得了。在那段时间里,我慢慢地走出了高考败北的阴影,重新找到了人生的价值。我从孩子们的成长里找到了人生的乐趣和价值。为了给成绩差的孩子补课,我常常忙到很晚才回家,周末也没有休息。这还不说,遇上农忙,还得昏天黑地地抢播种子或收割庄稼。

  

  我原以为,老师比学生了解的知识要广,老师在各方面都是学生的老师。但是给作文兴趣班上的第一堂课就让我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开始上课不久,我点名让4个学生到黑白上各写出一句描写雨的句子。其中一个叫余小华的同学一开始写字就用左手,都学那么久了还不知道用右手写字吗?我一定得把他的“左撇子”给纠正过来!想到这里,为了显示教师的威严,我用教鞭狠狠地敲在了他写字的左手上,大呵道:

  “你会不会写字?!”

  余小华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惩罚吓呆了,由于我的用力过猛,他手上的粉笔当即掉在地上断成两截。

  余小华低着头,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脸都红到耳根了。我一把拉过他的右手——但是我很快发现我犯了一个十分低级的错误——他竟然没有右手!他右手的袖管空荡荡的!

  

  我立即意识到自己在学生面前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我恨自己为什么没事先观察清楚就开始了自己的惩罚。我在讲台上站立片刻,让其他三位同学都走回课桌上,让余小华留在讲台上。随后,我像全班同学宣布:今天,我郑重地当着每位同学的面,向余小华同学道歉!

  

  一连好几天,我都为自己的鲁莽行动后悔不已。从那以后,我更加关爱学生了。我为兴趣班的每一位学生拍照建立档案,如今这本相册还被我好好地保留着,看着照片上的他们求知的眼神,看着他们流着鼻涕的面孔和穿着破烂的衣衫,每一次我都热泪盈眶,这些曾经跟我共走过一段生命之路的孩子们,你们现在都好吗?

  

  我带的毕业班在那一年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绩。全班62个毕业生,一共有45名学生考上了镇里的初中,升学率成为全镇第一,全县第二。我的启蒙老师和村小在发榜后成了全县的新闻。县教育局甚至已经开始调查将我的启蒙老师和我转成公办教师了。全家人都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人生的道路在我的面前又忽然呈现出一片美景来。

  

  眼看我的人生轨迹就这样定格了,家里的经济负担一下子就减轻了不少。我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每个月等着弟弟的汇款,不再像以前那样周末回家背红苕、包谷、拿零用钱了,甚至每个月还有点收入来源,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渐渐地好了起来。

  

    8.

  这时候,母亲开始为弟弟的婚事张罗起来。弟弟那时刚满17岁,在我们那里,如果男人过了20岁还没结婚就算光棍了,这辈子就不会再有女人嫁了。直到女方第二天要来我家“看人户”(就是看看我弟弟的模样,考察考察我家的经济条件),母亲才把这事给弟弟说。弟弟说什么也不答应,埋怨母亲说自己还小,结婚的事情还早得很。母亲的态度不容置疑:还小什么,你也该有个家了,难道要我们养活一辈子不成。明天那个姑娘也要来,等你们认识交往个一年半载后,就把婚结了。

  

 _sina_#8221_word__纠次壹业木锰跫并不好,没有多少老底。但母亲为了促成这门婚事,向别人借了200多元钱来操办,结果对方一看我家做的菜十分丰盛,席间还上了鱼和猪蹄,再看看弟弟也是老实巴交的样子,当即就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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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刚放暑假的时候,也就是弟弟的婚事定下来不到半个月,村子里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位漂亮的县城来的女孩,在乡村土路上急急地向人打听一个叫李子涵的人的家。她问话的语调不高,但速度却快得惊人,村里的张杀猪匠一连重复地问了三次问题才明白她要去的目的地就是我家。张杀猪匠用手举起他那油光闪亮一年四季都不换下的衣衫,朝我家的土坯房指了指,那个女孩就冲下土路朝我家来了。

  

  我当时正在院子里整理箱子里一排一排的书籍,我想把它们搬到太阳底下透透气。都快一年没摸过了,它们一定闷得慌。上面浮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我撅着屁股在阳光下使劲地鼓着腮帮吹去上面的灰尘。那些沸沸扬扬的灰尘蒙住了我的眼睛,当我看清一个人站在我身后明晃晃地遮挡住了阳光的时候,我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我定定地看着她足有一分钟那么长,然后才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从喉咙里咕隆了一声:

  “良!”

  

  我的妈从我说话的语调里明白了我当时情感上的巨大波澜,她以为我是在叫“娘!”,我的话音还在喉头缭绕的时候,母亲已经跌撞着扑出了门槛,由于用力太猛,她一头撞在了良的怀里。惊慌失措的母亲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花枝招展的城里来的姑娘,又看了看我,一时没了主张。我扶住母亲说:这是我的高中同学。

 

良在那一刻表现出的情绪失控让母亲不知什么时候躲进了屋里。良看着我,一眨不眨地,忽然一拳头打在我的肩上,眼泪就像那个上午散乱的阳光一样倾泻而下:

  “子涵——!你走了为什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啊?”

  

  我没想到我的离去给一个纯情的姑娘带来了那么大的伤害。良是在好久不见我之后才从我们班主任那里知道我的情况的,他从班主任老师那里拿到了我的家庭住址,一路走着一路问着走了20多里山路来看我来了。我的离去让她承受住了巨大的精神打击,原本以为我们会在大学校园重逢的,没想到我在高考这场战役还没打响之前就当了逃兵。她的学习成绩也因此而直线下降,她也因此落榜了。

  

  良只在我家住了一晚上。她显然对这里的一切都不习惯,尽管母亲都拿出了最好的食物和最好的她晚上睡觉用的床单。那天晚上,她幽幽地不肯睡觉,她说她第一次乡间睡觉,她怕。我说有我呢,没关系,你就好好地睡吧。良说,不,我要你陪我。那一夜,我就这样抱着良睡了一夜,在温暖的被窝里,我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我抚摸着良的秀发,心里说不出的满足。良用柔弱的手指拨弄着我的手指:

  “子涵,你这辈子就在这个地方了吗?为什么不去补习?我们都去补习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同班了。”

  

  我想要不是良的话,我会一辈子地沉浸在我的乡村教师的梦里不愿醒来。环境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人一旦适应它就不知道改变了。就像那个我后来在大学里读到的水煮青蛙的故事一样。良的话再次激起了我改变命运的欲望。每到人生最关键的时刻,都是良帮助我走出人生的低谷。我抚摸着良的秀发: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

  

第二天上午,她吃过早饭就要走。全家人从她对我的语言和行动中看出我跟这个女孩子不同寻常的关系。后来这个范围扩大到了全村,全村人都知道了我跟城里一个女孩子的不同寻常的关系。不少流言传进了父母的耳朵:

“我说呢,原来那小子在学校就学会泡妞了,哪还考得起什么大学啊。”

  

  我一路把良送到了县城的她的家里。我也第一次地看到了她的父母。我看见良热情地向她的父母介绍我的时候,她的母亲上上下下地看了我三遍,最后眼光停留在我脚上的裂了口的皮鞋上。她的原本准备出去买菜的父亲也就停住了想要出去买菜的脚步,放下了菜篮,砰地一声关上门从此再也没有看见他出来。我总觉得城市里不如在老家方便,坐了不到10分钟,便跟良告辞了。临走的时候,我和良约定回校补习。

  

  良的到来再次改变了我的命运。从良家回来后,我就决定辞去代课教师,重返学校补习。我的这个决定令父母百般不解,无论我怎样解释他们都不同意:

  “你现在马上就要转成公办教师了,还去读书干嘛?你考上大学也不就是为了有个铁饭碗吗?现在铁饭碗不是已经送上门来了吗?”

  

  我对他们的质问一概不予解释和理会,我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考大学。我要走出这座大山。只有弟弟同意我的决定:

  “哥,你就去吧,家里有我呢……我一直都希望你能考上大学呢,好好地到城里去读书,别让城里人把咱看扁了……”

  

  8月,我怀揣着一年来积攒的600元钱,担着我的柳条箱和干土豆片,重新踏上了求学之路。

  

  经过一年多的波折,我又重新回到了熟悉的校园。我找到学校教务科,说明了来补习的来意,教务科的老师递给我一张补习通知单,我接过一看就傻眼了:补习得交2000元的补习费,除此以外,还需要交纳书学费。

  

  我想我是不能在县中补习了。我决定去找良,先她说明我不能在县中补习了,以免让她等我。我来到良家,敲了敲门,开门的就是良的母亲,她从门缝里露出一张嘴巴和两只眼睛,看了看我:你找谁?我说我找良。她说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说完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不知道良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能在县中补习了,她也不在家,看来我们重新在一起读书的日子是不会有的了。我记下了她的门牌号码,我想等我找到学校补习了再给她写信吧。

  

  不能读就不能读吧,我的生活还得继续。我要凭我仅有的600元钱生活一年。学校教学质量的好坏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在乎的只是一次参加高考的机会。

  

  全县的普通高中并不多,我选择了比较偏远的一所。虽然是暑假,但凡是即将升到高三的学生都要参加补习。我跟校长说明来意。校长说必须另外交400元的复读费。我说我仅有600元的生活费,交了复读费我这一年就无法生活了。我拿出自己以前的成绩单给校长看。我知道这所学校从建校以来从未考取过大学生,如果我能为此破例的话,对校长而言也是一大政绩。校长沉吟良久说:

  “你先去复读一个月吧。”  

  就这样,我做了一名复读生。

  

  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拼命学习。每次考试,我的成绩都是班上第一名。可我知道,我的竞争对手,远比我的同学强大得多。

  

  到了9月,全校同学开始返校。一天,我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校长问:

  “400元钱凑齐了吗?”

  我无语。

  校长的脸色严厉起来:

“你看你还像个学生吗?一点纪律观念都没有!进出校长办公室也穿着拖鞋!如果没钱的话就别想在这个学校读书!”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只记得我一个人孤独地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晚霞正缀满天空,彩霞把校门映得通红,我坐在学校门口的稻田埂上,想起往昔,看着脚上穿着的惟一一双从地摊上花两元钱买来的鞋子,失声痛哭……

  

  但我知道,我已经没有了退路。我发誓要走遍全县所有的高中,如果没有一所高中收留我,我才肯放弃我的大学之梦。

  

  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我找到第二所学校校长的时候,他收留了我,没有收我一分钱。而且按照学校规定,如果我成绩好的话,还能每个月最多拿到80元的奖学金。

  

  从此我拼命地读书,没有白天黑夜。我已经忘记了季节的变换和时间的更替。

  

  如今我都不记得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了。我只是经常做着同样一个梦:在高高的悬崖峭壁上,一个人正在奋力攀登。峭壁上只有一条小小的路,从山脚一直伸向山顶。我知道,我就是那个梦中的攀登者。

  

  我已经没有了退路。人在没有了退路的时候常常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以后我的日子渐渐丰衣足食起来的时候,我就期望能有一个人把我逼上绝路。因为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我又回到了几年前的心境,心无旁鹭地读书,我忘掉了周围的一切,忘掉了弟弟,忘掉了良,忘掉了过去的一切苦难。由于功课耽搁的时间不是太久,我很快就在书本里找到了当年读书的感觉。我的成绩在这个小小的中学里更是被老师和同学传得神乎其神,他们都说我是考北大的料。别说北大,这个学校从建校以来还从没考上过哪怕一个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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