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年里
一个人在真的醉了的时候,总是会把真心话说出来。
在这过年的脚步一日近于一日的气氛里,我才想起给在老家读中学的弟弟买一套保暖内衣邮寄回去。路途遥远,还不知道能不能在过年以前收到我的礼物。回顾这一年里,我都没给他买过一件衣服,而年的脚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靠进了。
独自一人走在快近年底的北京西单,饮着北国的晚风,看着远远近近迷离的灯光,想像着一家人团聚的温馨,商场门口和街边的新年装饰已经显现出过年的样子,我便忽然醉在了这过年的气氛里。
小时候,故乡的年并不是这样的。
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村子里的一批人就自发地组织起来,忙着彩排过年的节目。其实也用不着怎么彩排,这些都是他们练习了几十年的绝活儿。晚上月亮爬过村子后面的山头,洁白的月光洒在家门口那片竹林里的时候,彩排的声音便清晰而热烈地传来。主要节目就是“打年戏”,十几个人和着歌声,边唱边跳,用类似笛子的乐器敲打自己的肩、膝、脚踝等,发出有节奏地的响声;还有“踩龙船”,一个妇女穿上鲜艳的衣服,站在一条竹子和纸扎的“龙船”里,像喝醉酒了一样左右“冢槐咭“谝槐呋游枳攀掷锏乃看_sina_#8220_word__打年戏”和“踩龙船”都是同场进行的,以“踩龙船”为中心,“打年戏”的人围着“龙船”吹吹打打。晚上躺在阁楼上,听人们热闹的声音远远地传进耳鼓,想像着一群人的热闹,心早已飞到了过年的时候。
过年是从大年三十开始的。好不容易盼到大年三十那一天,不知什么时候被爆竹声惊醒,慌忙地爬起来,欢乐便洋溢在脸上。这一天可以不做家务,可以漫山遍野地跑,当然还可以去看“踩龙船”。“踩龙船”选在村里最大的一个晒场上表演,全村出动,男女老少,都争相前往一睹为快。快到中午的时候,“踩龙船”散场了,肚子已开始“咕咕”直叫了,带着满心喜悦一口气跑回家里去,父母拿出一年里最好吃的东西,摆上满满的一桌,直到吃得再也吃不下了才放碗。
大年初一,村里一帮年轻人开始挨家挨户地“耍狮子”,两个人藏在“狮袍”底下,腾挪跳跃,前面一个小孩头戴纸做的画着人脸的“大兜和尚”,手里拿一把佛尘,在前面逗引着“狮子”。村里耍狮子远近闻名,两个耍狮子的人能爬上八张桌子堆积起来的顶端,据说还在县里拿过奖。“狮子”每到一处,房屋的主人必将给耍狮人每人一包烟,还有或多或少的红包,讨个吉利。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故乡的年已再无往日的热闹和繁华,童年那些热闹的年便永远地留在了记忆里。
再后来,村里的年轻人一个接一个地到外地打工去了,村里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打年戏”、“踩龙船”、“耍狮子”这些曾经给我带来无限欢乐的节目,更是无人提及。
如今从外地赶回家过年的打工仔像极了电影里的周星驰,有着农村人的时髦和城里人的玩世不恭。
“家”的意义,并不是一栋房子。无论多华美的房子,都不是一个家。明白了这一点,我才明白为什么每到年底的时候,都有那么多人,不顾旅途的疲劳和拼命地拥挤,千里迢迢地,去和家人,相聚。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有些醉了,醉在故乡的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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