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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住宿的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把行李寄放在老大爷那里，三个人又开始了满街乱蹿地找房子。我想就在这学校附近找，这样离我学校近，既方便我上课，又方便对弟弟侄女的照顾。我们以学校为中心，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找，找到下午的时候，终于在双榆树找到一处地下室出租的。

　　地下室有12平方米，小屋里有两张床，上下铺，跟学生寝室一个样，一张桌子，一张凳子，这就是全部家当。更要命的是，屋里没有暖气。厕所和洗澡间都在一处，整个楼层都公用的。厨房也是整个楼层公用的，其实也就是两个煤气灶。连口锅都没有。我们对条件倒没什么要求，关键是房租还算便宜，每个月180元，在北京城恐怕是再难找出比这更便宜的房子了。 

　　住的地方解决以后，我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弟弟从外面拾了一些砖回来，又找了两块厚纸板，把下铺加宽了一些，他和祁琦就睡在下铺，我睡上铺。弟弟怕女儿从床上摔下来，就睡在外边，让女儿挨着墙睡。

　　我低估了北京没有暖气的冬天的寒冷，当天晚上，我们冻得睡不着觉，零下10多度的气温在地下室里照样让人如坐冰窟。我们用上了所有的被子、毯子、床单，把羽绒服当被子盖在身上还是抵挡不住寒冷。我们把两件羽绒服都盖在祈琦的身上，这孩子才睡着觉。我和弟弟后来终于困不过，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也就是那个冬天，我的大腿被冻麻痹了，现在每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半夜醒来就觉得大腿一片麻木。

　　地下室终年不见阳光。每天的北京城，都有成千上万的人从这地下室里冒出地面，混入到各个角落里去，到了晚上，这些人又像动物一样地蛰回地下。　　

　　在地下室住的第一个晚上，我就跟弟弟安商量好了以后一段时间内的计划。我喜欢对事情做一些计划和安排，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有时候甚至要把明天是否洗衣服、是否做饭等都要在一个专用本子上记录下来。我离开学还有一周的时间，在这一周里，最大的任务就是要让弟弟找到工作。为了照顾祁琦，我也决定从学校搬到出租房内来住。　　

　　我从北京到老家的这一去一回，1000多元的稿费积蓄花得已经所剩无几了。幸好祁琦已经4岁了，她已经变得很听话了，让她说话小点声以免影响别人的休息，她再说话的时候就把小嘴凑到耳朵上来说，她嘴里的气一哈一哈地，弄得耳朵怪痒痒的。 

　  我那时离新学期开学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其实新学期也没多少事儿了，最重要的就是写毕业论文，通过论文答辩。我的工作是早在两三个月前就联系好了，就职单位是一家出版社。在高校毕业生双向选择就业会上，我把自己的简历厚厚的两大本发表的作品递送给他们的工作人员，简单的聊了几句后，对方就确定了我就业问题，说只等春节一过就签协议。　　

　　做文字工作是我所向往的，我不希望自己的工作脱离自己的兴趣和专业知识。所以当其他同学还在为工作的事情奔波忙碌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憧憬着未来的上班生活了。　　

　　弟弟对北京不熟悉，他字也不认识，站牌和公交车上的起止站名都认不出来，那段时间我拉着祈琦，带着他找工作。

　　对于找工作的地点，我们事先商量了一下，认为在租住的附近找工作更好，因为这样离家近，离我的学校也近，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至于找什么样的活儿干，弟弟说他以前在广东打工的时候在餐厅里干过一段时间的墩子，也就是帮着择菜、洗碗、杀鱼、切菜等之类的杂工，我说那就找墩子的工作吧。谈到工资待遇，弟弟说，不管多少，只要管吃，钱多钱少都不计较。

　　确定了这样找工作的几个原则，我们就开始挨家挨家地找了。我们以双榆树为中心，从东边开始找，我们准备找遍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一家一家地找，如果还是找不着，再扩大找工作的范围。

　　可是连着两天找下来，依然没有结果。第一家让他搬到店里去做，因为一天大约要工作16个小时，结果他担心祈琦没人照顾，拒绝了；第二家的老板倒是很爽快，答应管吃管住每个月300块，可是人家仔细一问发现他还有个女儿带着，当即就拒绝了。高档的酒店，对招聘人员有形象、文化程度方面的要求，弟弟自然是不能入选了；那些街边的小店吧，结果是90%的店主根本就不需要人手。

弟弟一天天满怀希望地出门，又一次次地满怀失望地回来。每增加一天，他的内心就增加了对这个城市的陌生感。他觉得要想在这个城市有一碗饭吃，实在是太难了。 

　　第五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弟弟疲惫地说：

　　“哥，算了，我还是带着祈琦回老家算了。老家好歹有一块地中，还饿不死人。可是在城里没有钱就寸步难行。站要站钱，坐要坐钱，就是在外边上个厕所也要五毛钱，喝水也要钱……真是离了钱寸步难行那！”

　　我鼓励他继续找下去：

　　“城里那么多农村来的人，也没见一个在城里饿死呀。刚开始来的时候肯定很难找到工作，可是时间一久自然就会找到的。别灰心，你还年轻，有的是力气，年轻人多吃点苦，气力使出去了有回来的时候。”

　　他叹了口气：

　　“你后天就要上课了，要是我也上班的话，祈琦就剩下一个人了，我难道把她一个人扔在屋里吗？我可放不下心啊。”

　　我想了想说：

　　“这里离我学校近，反正以后我就不住学校了，天天住这里来。祈琦也四岁多了，她也很听话。以后每天早上我就教他认字、数数，上午就让她在家写字、做作业；我中午回家给她弄饭吃，陪她玩一会；然后再教她读书写字，让她下午继续在家写字、做作业。放学后我就回来，做晚饭。晚上你也下班了，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我们快毕业了，课程不多，有时候上午或者下午半天半天地没课，就可以在家多陪陪她。你想你要是带着个孩子，谁还敢用你呀。”

　　弟弟看着在旁边玩的女儿，考虑了良久，才叹口气说：

　　“这样也好，虽然苦了孩子，但她能跟你学到不少东西，也是一件好事。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她多读书啊。别像他爹一样没文化。”末了，他说：

　　“哥，你以后就别陪我去找工作了。这几天我对附近都比较熟悉了，能找着回来的路。你也要上课了，别耽误你的事。”　　

　　第二天，弟弟照例很早地就出门找工作了。我在家教祈琦写字，数数，这孩子特聪明，一教她就明白，让她练习她就练习，出过的错只要说一次她下次肯定不会再错。我想这孩子还小，不能让她学太多的东西，多了她也记不住。看着孩子活泼聪明的样子，我也从中得到了不少乐趣。　　

　　那天中午还没到的时候弟弟忽然就回来了，这让我大感意外。他高兴地对我说：

　　“哥，终于找到工作了！”

　　我忙问是做什么的，他说：

　　“给一家公司发宣传单。”说完他递给一叠宣传单给我看，我接过一看是一家电脑培训学校的招生简章。

　　原来，他今天上午出去找工作的时候，在苏州桥上，碰到有两人给他发这种宣传单。他接过来后看了看，心想发这种宣传单我也会做啊，就是拿着一张纸塞在人家手里了。他就走过去问那个给他发宣传单的人：

　　“你们这里还要人发传单吗？”

　　那人看了看弟弟说：

　　“你？”

　　弟弟点点头：

　　“是的，我也想来发。”弟弟看出了那人眼中的不愿意，就主动走过去说：

　　“来，我帮你发吧。”

　　弟弟用农村人特有的实际行动打动了那个人，他站在天桥上替那人发起传单来。

　　等手上一叠宣传单发完以后，弟弟就跟着那个人来到旁边一栋楼上的办公室。经那个人的介绍，弟弟从老板那里得到了这份工作。

　　“一天发2000份宣传单，只能给每个人发一张，不准扔到垃圾桶里，我们有人跟踪检查。每天发完2000份宣传单就给20块钱。每超过100份多2毛钱。” 

这是他的老板交代的任务。

　　一天20块，一个月就是600块了，我也为弟弟找到这样的工作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