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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连载:我的矿工兄弟3

(2006-11-21 21:19:00)
标签: 原创  连载  矿工  兄弟  文学 
  3.

  改变我命运的初中录取通知书是我不在家的时候老师托人送来的,那时我正在山坡上用镢头奋力地挖掘树疙瘩作为燃料,我们那里那时是不用煤的,因为根本买不起煤。

  

  当我正在山坡上因为老是挖掘不起来一个大疙瘩而火冒三丈的时候,我忽然听到山下隐约有人喊叫着什么,停下来侧耳一听,是弟弟在喊我!他的突然喊叫令我心跳不已,从他那急切的口音中使我预感到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比如猪掉在粪坑淹死了或者羊挂在树枝上吊死了,更或者是父亲不小心用锄头挖到了自己埋在泥土里的脚板。我扔下镢头一口气跑下山去,就看见我那12岁的弟弟手里举着一张白纸,扯着脖子高喊:

  “哥,你考上了!你考上了!”

  我远远地看见那张纸上有一个红色的公章,就知道是自己的初中录取通知书来了。我跳下田埂,一把夺过弟弟手里的白纸,“中学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映入眼帘,我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拉着弟弟的手一路奔回家去。

  

  我那可怜的弟弟比我还高兴,他还不知道,他的苦难随着我的中学时光开始而开始了。

  

  那段日子,我老是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中学的模样,可越描摹越模糊越抽象。

  

  我知道不久就将离开家了,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是要永远地告别这个家了,从此一去不回了,所以我拼命地做事,我多做一件他们就少一件。

  

  七月的阳光火辣毒热,每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跟随爸爸一起到地里去挖洋芋。洋芋都种在包谷林里,汗水一出,细长的边缘带刺的包谷叶子刺拉在脸上,经汗水一浸,火辣辣地疼。太阳刚升起来就那么毒辣,照得到处白花花的一片。不管多热,还不能脱点穿在身上的长袖衣服,一旦脱下来,连胳膊上都会被刺拉出一道一道的红色印迹。

  

  每到开春的时候,这些被翻过一遍的洋芋地,又会被我弟弟重新拿着镢头翻一遍。那些被留在地里的没有被发现的洋芋已经生出了嫩芽,我们照着嫩芽挖下去,准能挖出几个硕大的洋芋来。可是经过一个冬季的生长,洋芋的味道已经不像最初那样的纯正,开始变得生硬起来。尽管这样,已经连续几个月没吃上洋芋的我们,看着那些变了味的洋芋,还是把它当作美餐。

  

  挖过了洋芋,地里的包谷也成熟了。这时候是农忙的季节,如果不及时收割的话,遇上连绵阴雨天气,那些已经成熟的包谷就会在地里生出芽子来。我们一家四口成天呆在地里,弟弟还小,到了中午的时候就让他回去做饭,做好了就喊我们回家吃。这样经过近半个月的劳动,一年的包谷才能完全收回家。收回家的包谷被挂在屋檐下、横梁上,能挂上整整一年,要吃的时候就去取下来。

  

  收获的包谷除了用来喂猪和食用外,还有一部分必须上交给国家。每到这时,村长就会挨家挨户地通知,每户按人头上交提留。用来作上交提留的包谷必须要充分地晒干,合作社粮库的人验收上交提留的时候很是苛刻。一旦延期,就会被上交罚款。所以每年的上交提留都是一家的大事。

  

  830,是我离家读中学的最后一天,也是上交提留的最后一天。这天早上我连早饭都没吃,早早地担着80多斤包谷,来到离家六里多远的镇上粮库。来粮库之前,我已经把包谷晒了又晒,用牙齿一咬就嘎崩脆。

  

  来到粮库的时候,粮库还没开门。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一个20多岁的打着哈欠的瘦小的年轻人才开始来上班。此时已经围上了很多来交纳粮食的人。我第一个冲上去,那人瞧也不瞧一眼。用手背向外来回挥动了几下,示意我不要慌。我打开扎着口袋的绳子,黄灿灿的包谷露了出来。那人又慢吞吞地泡了一杯茶,这才在磅秤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伸出一个手指头指着我的袋子,从牙齿缝里吐出两个字:拿来。我慌忙抓了一把包谷送到他面前,他尖着两个手指,捏住其中一颗,放进嘴里咬了起来。只要了一口,这人就怒气冲冲地“呸!”地一声吐掉了包谷,极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担到外面去晒,晒干了再来。”

  

  那一次的经历给了我极其深刻的教训。从我观察到的情况看,排在我后面的人很少把包谷拿去重晒。只因为我是第一个,才被“杀一儆百”。这使我明白,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要第一个表现自己。

  

  我把80多斤包谷担到粮库的晒场上,将黄灿灿的包谷倒在水泥地上晒。从早上,一直到下午太阳落山,我就这样在晒场下的树荫处坐着,其间间或来到晒场上翻晒我的包谷。在10个小时的时间里,我连一口水都没喝。我第一个来,也是最后一个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和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搂抱着从高大的粮库的门里出来,朝我喊了一声:

“你今天还想不想交啊?”

  我说:

  “想。”

他极不耐烦地说:

“少他妈废话,快点拿来,老子要回去睡觉了。”

  

  我含着屈辱,交纳完了一年的上交提留。我将所有的艰辛和屈辱都留给了我一个人,我不愿我家其他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来遭受这种屈辱。我12岁那年的誓言在那一天又重新强烈地在我心底燃烧:一定要做一个比他更有出息的人。

  

  晚上回到家,我的肩膀磨得生疼。弟弟走过来,懂事地为我按摩着。一天都没吃东西,我饿坏了,从地上拿起两个生红薯,剥了皮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那天下午,母亲和弟弟一直在为我读初中而忙碌着。母亲把洗干净了的被面给我缝成铺盖,又给我准备了一个小的泡菜坛子,里面装满了咸菜。弟弟忙前忙后地为我张罗着一切。吃晚饭的时候,父亲一直紧锁着眉头没说一句话。我知道他是在为我的学费着急。70多元的学费让父亲连日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父亲叹了口气,说:

“二娃也要读书了,需要30多块,你那里马上就要70多块,眼看明天就要走了,到现在我身上才80多元钱……哎——”

  

  父亲的叹息声重重地击在我的心上,我是多么地渴望读上初中。弟弟埋着头一声不吭。末了,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像下了巨大的决心:

  “这样,我们祖祖辈辈好不容易考上一个初中生,二娃就不用读书了,现在没钱,正好可以在家多做点家务。”

  

  父亲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看见弟弟紧紧地用牙齿咬着嘴唇,他分明想要强忍住眼泪,可是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流下来了。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意味这什么,这个学习成绩比我还好的弟弟,如今成了我继续读书的垫脚石。

  

  弟弟没说什么,他看了看这个家徒四壁的家,独自走进了里屋的房间。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发誓,不管以后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要帮助我的弟弟。

  

  那一夜,我和弟弟合床而睡,我在心里说这是我们兄弟俩的最后一夜了。煤油灯熄灭后,屋里一片漆黑,我一夜都没睡着。好几次,我都听见他低声地啜泣,用手一摸,他的枕巾都湿了一大片。这个坚强的孩子,知道反抗和争取都没用,便学会了忍受。

  

  忍受在有时候看来是好的,可是在更多的时候看来,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的。这一点,在我以后的人生旅途中和弟弟的人生旅途中,都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4.

  我翻来覆去地躺在床上一夜都没睡着,四五点钟的时候便早早地起来了。本以为起床的时候是蹑手蹑脚的,可是等我到灶台前点亮油灯的时候,我听见弟弟也进了灶屋的声音。他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他知道我要做饭吃,坐在灶台前用火柴点着了柴禾。

  

  紧接着,母亲也起床了。她为我收拾着所有的一切。等吃过早饭,收拾完东西的时候,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一切收拾停当,开门一看,天上已经下起了小雨。山头的天边还隐约有电光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我一头担着被子,一头担上咸菜、包谷、红苕,告别了还在沉睡中的村庄。出门的时候,12岁的弟弟坚持要送我,我不让:

“你能做什么?就在家里吧,太远了。”

弟弟倔强地说:

“哥,反正我现在不读书了,在家也没事干,你就让我去吧。”

没办法,我只好同意弟弟的请求,他找来一个背篼,背上我的咸菜和包谷等,我们一块出了门。

  

  从家到长江边的码头有20多里山路,全部都是狭窄的翻山越岭和穿越峡谷的山路。一路上我和弟弟都很少说话,我们已经不善于用语言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但是我们却可以通过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来表达自己的爱。

  

  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天空的雨滴忽然大了起来。闪电伴随着雷鸣,还刮起了大风。每次雷声过后雨的阵势就会增加一次。我和弟弟撑着塑料雨衣,在风雨里艰难地走着。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来到了梅溪河边,发现一向温顺的河水如今变得狰狞恐怖,巨大的水流的声音在山谷回响。看着眼前的河水,我和弟弟都变得无计可施。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要是再不过河的话,我们就赶不上班船了,到县城的班船一天才一次,今天赶不上就得明天了。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过河去。我们沿着河沿走,找到一处河面比较狭窄的地方,准备从这里过河。这里的河面虽然比较狭窄,但是水流也是十分湍急的。

  

  我察看了一下地形,只要在河水中走上大约五步,就可以走到河对岸了。我把所有的行李都集中捆扎在一起,背在了肩上。我和弟弟相互扶持着,朝河对岸走去。

  

  刚一下水,我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强大的水流裹挟着石块、泥沙冲击着我们的腿肚。弟弟更是在水中摇摇晃晃。我用力地夹住他的胳膊,向对岸走去。忽然,我觉得对面的山峦在我的眼中急速地旋转起来,河面的水白花花的一大片看不到岸,跟着脚下几个趔趄,我在心里大叫一声“不好!”,就在这节骨眼上,弟弟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后面把我使劲一推,我一下子扑倒在了河沿上。回过神来的我扭头一看,弟弟已经被洪水卷走了!我的头脑在那一刻忽然清醒过来,扔掉行李,抓起桑木扁担沿着河岸猛追,我看见弟弟在水里时沉时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边拼命地大叫“弟弟!弟弟——”一边猛追。

 

也许是我的喊声感动了死神,也许是弟弟的命大,他终于抓住了我伸过去的桑木扁担,被我拉上岸来。那一刻,我们兄弟俩抱头痛哭……弟弟,他不但牺牲了自己的学业和前途,更是我的救命恩人。

  

  从那以后,弟弟几乎每周都要来回跋涉40多里山路,把咸菜和包谷送到我的学校。每次到学校的时候,他都趴在窗子上看别人读书,看老师讲课,我知道他心里是多么地不舍!

  

  再后来,为了不让弟弟再出现任何危险,我回家的次数多了。有一次回家,不见了爸爸和弟弟,一问母亲才知道,现在爸爸做起了小生意,就是把活羊买回来杀,杀了再去卖羊肉和羊皮。弟弟也跟着爸爸到镇上买羊去了。那段时间,为了给我挣上足够的学费和生活费,弟弟几乎每天都要跟着爸爸一起杀羊到深夜。第二天天不亮,爸爸就会把这些羊肉羊皮担进县城去卖。

  

  读中学的日子,我只有在深夜里趁别的同学都睡下了的时候,悄悄地在走廊的路灯下看书,或者趁别的同学还在熟睡的时候,我早早地起床,就像弟弟那天送一样的早,背诵英语单词和课文。只有这样我的心才能得到安宁。那时候,弟弟是我拼命读书的动力。

  

  时光随着书页一天一天地被翻过,在时间的隧道里,我和弟弟都已渐渐成熟。

  

  初中毕业的时候,我考上了全县的最高学府——县中。本来想放弃读重点高中而去读中专的,因为那时候考上中专就意味着有了工作,就意味着有了铁饭碗,这在当时看来是非常荣耀的。我的同班同学林一强就考上了江南的一所船舶学校,他也因此成了轰动全校的明星。我呢,则因语文考了98分而名列全县第一,也因此成了母校连续几年的招生广告中必列的说明文字之一。当时在填报志愿的时候我思虑再三,还是选择了重点高中,我有一个强烈的愿望——考大学。在那些读中学的日子里,我常常憧憬着美丽的大学校园和大学生活。我也希望考上大学来报答我的弟弟。

  

 ”枷刂械木龆ㄊ前嘀魅卧谑战恢驹副淼淖詈笠豢滩畔露ǖ摹=煌曛驹副硪院笪揖臀约鹤运降男形诰尾灰选R蛭且馕蹲诺艿芑贡匦胛业亩潦楦冻龀林氐拇邸

  

  在中考最后冲刺的日子里,我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对于那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就没有必要为它再瞻前顾后了,我唯一剩下的需要做的,就是放手一搏,实现我的重点高中的梦想。

  

  我终于如愿接到了县中的录取通知书。只是与三年前接到初中录取通知书不同的是,我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激动与欣喜,心头反而多了几份沉重。

  

  那个暑假,我和弟弟一起上山挖黄姜,黄姜是我们那一带的大山上生长的一种可以入药的野生植物,每到七八月的时候,总有不少人上门来收购。我和弟弟每天吃完早饭就上山,一直干到下午两三点才回来。回家匆忙地吃完中午饭以后,我们又上山开始挖掘,一直干到天黑尽了才回家。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们就结伴去挖黄姜,天气下雨的时候,我们就在家把挖掘回来的黄姜切成片,等天晴的时候再拿到太阳底下去晒。这样反复晒干以后才能拿去卖。那个暑假我们一共晒了一百多斤干黄姜,买了200多块钱,这样我一学期的学费就够了。

  

  弟弟在家还喂养了四五只羊,他说这些羊不需要喂养成本,只需要把他们放在山上就可以了,山上有的是草,随便它们吃个够。喂过半年之后,等这些山羊健壮后,就可以卖个好价钱了。这样一来,加上母亲喂养的猪、鸡和父亲种地的收入,一年的生活开支也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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