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去三个城市签书，这不是要人命吗？这哪是卖书啊，简直就是卖命啊！上次的北京图书大厦，这次的青岛书城，五千人！我像鸡啄米一样，不停地抬头说谢谢、低头写字，不停地站起来照相，不停地写着连我都快不认识的“倪萍”两个字。为什么？扩大发行量？现在销得不错啊，多少是多？扩大影响？影响也不错了！到底为什么？关键是我心里很受罪，不在我辛苦，更在于我见不得那么多人排好几个小时为我、为这本《姥姥语录》，姥姥肯定也不愿这样。什么年代了？买什么也排不了这么长的队，不值啊！不至于啊！从青岛回来我嗓子彻底哑了，小倩问我手签疼了吗，其实我心更疼啊！

    青岛这一天，你看我疯了吧？

    安子早上五点就起来包“上马的饺子”，我只吃了两个就饱了，因为我妈跟我说好了，中午回青岛家里要吃过年的饺子，我得给肚子留空啊！早上家门口还堆着雪我就去机场了，九点就到了青岛，阎涛带着我们直奔荣成会馆。人家中国五百强企业为职工买了两千本《姥姥语录》，我想多给人家签几本。不落忍啊，谁家的钱也不是海上潮上来的。

    大写字桌上放着几摞《姥姥语录》，背景是喷绘的我的照片，正前方大银幕上放映着《美丽的大脚》，茶几上还摆着我爱吃的地瓜干，妈呀，做得跟宫廷御点似的，我的老乡于怡真够讲究的。临走还拿了一堆海带包子，青岛港上独一份。一回来就觉得很亲切、很温暖，我也不敢亏了人家，把自己刚画好的两幅大画送给他们了。

    中午去我妈家，哥哥嫂子一堆人在家等着吃午饭，饭前还有一堆书要签。书成礼品了，过年都来家里要。一个一个写上名，写到只剩下十分钟的吃饭时间。孙环嫂子包的饺子，那也真叫青岛港上不是第一也是第二！小倩说这是她吃过的最好的饺子，她说得太对了！

    从家里直奔青岛书城，见到了十四年前签《日子》时的书店老总袁姐，她还那样，没怎么变。从她看我的眼神中我能看出，她一定在想：这倪萍怎么老成这样？胖出一个半人了，哈。签《日子》那天，书店的玻璃全被挤碎了，袁总吓晕了，我也吓哭了，我被我哥领着躲进了男厕所。袁总这次才说，她当时真怕了，第一个念头是别出人命，她是书店的法人代表呀！

    那天我俩都很得意，一天签了六千本《日子》。

    今天不一样了，我俩都是老同志了，也都明白这两次签书不可同日而语，但读者的阵势还是深深地感动了我！预告的下午三点才签，有早上就来的，有头天晚上就从临沂、潍坊、济南专程赶来的，连我小时候住的齐东路上的邻居都来了。还有我的小学同学、中学同学，大家都老了，一脸的褶子，可都一眼就让我认出来了。全是青岛话，全是大实话，一阵阵惊喜，一阵阵感慨，楼上楼下全是乡情，感动得我呀……

    从两点半签到六点，签了三千多本《姥姥语录》，无论如何不能再签了，我的心都签空了，不知所措了。卖了这么多书，可我心里挺纠结，干嘛呀？从十七岁离开青岛到现在，真没给家乡人做什么，可最宽容我、最替我说话、最爱我的其实总是家乡人。

    小妍送来的那大束鲜花我都抱不动，什么都拿不动，情感太沉！岁数大了，不愿去惹乎自己了，最害怕哭，最害怕感动了，最盼望当个木头人。我问儿子：“木头的反义词是什么？”他想了想说：“是树吗？”可别是树，树有叶子、有根儿，有叶有根就得有心，有心多累呀！

    其实签书也是个力气活儿，签了四个小时，我们连饭都没吃就往机场赶，当天必须回北京，第二天早起要送儿子上学呀！我和小倩运气不错，九点一刻的飞机晚点了，我俩候补上了八点那班，感谢青岛老乡的关照，我们九点就到北京了。书局的宋社长还专门去机场接，我说下不为例，别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从书局到机场比我们从青岛飞北京的时间都长！

    想想就犯怵，二月份还要签两个城市，二十号天津，二十七号石家庄。这哪是签书啊？这是卖命啊！我跟小倩说：“Stop！”哪个城市也先不签了，我找不到理由！